本报记者 陈文雅 北京报道
孙教授是一位84岁的园林规划师。年纪越大,他心中积累的困惑就越多。 “古话说四十而不惑,我是早过了两个四十了,结果是越活越惑。”他说。
最近,孙教授又遇到了桩惑事。他给某个城市的公园做景观规划,提出了 “田园城市”的理念。因为该城市是亚热带气候下的一个 “花果之乡”,有品种繁多的果树和经济林。孙教授就向该市的规划主管部门建议,不必学隔壁城市那样,把地征了夷平,花高价从国外进口高档草皮铺上,又选栽上修剪费工的造型树木和刺绣花坛。只要种上当地盛产的木本油料、干果、果树等树木,以经济林来代替风景林,在园林绿地的水面种上莲花,养上鱼,一个既美观、又生态环保,还有经济效益的公园就建好了。
不料当地的规划部门负责人直言不讳地告诉孙教授,他们觉得他的方案太 “土”了。一工作人员在和他讨论时则说: “都种农村的花草树木,那咱这城市和农村的风景还有啥区别?城市公园有了齐整的草坪、花坛和行道树,装上喷泉,摆上雕塑,那多洋气。”
在铺天盖地的反对声下,这个方案没有实施。孙教授说他心头痛得直发紧。 “造这么个公园,动不动砸上几千万,每年还都往里赔钱,财政宽裕也就罢了,可这个农业区还真不是那么有钱。”
让孙教授感到痛心不已的事情,在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规划师看来却觉得理所当然。28岁的规划师小丁说: “建大广场,装亮灯,铺阔草坪,这些都是非常容易出政绩的工程,比招商引资、提高GDP来得立竿见影。既然是一个走捷径的好机会,政府官员当然不能放过了。”
孙教授所说的 “田园城市”理念,最早可以追溯到100多年前的一个古人。提出 “田园城市”的鼻祖叫霍华德,是一个英国爵士。
霍华德时代的19世纪末欧洲,正面临着严重的城市问题,尤以英国为甚。工业革命的巨大力量吸引了大量的劳动力涌入城市,造成了城市环境的不断恶化,导致了城市的无限膨胀。城市的基础建设赶不上城市发展,城市居民生活环境两极分化十分严重,贫民窟与华宅美屋共存,城市地价呈畸形发展,人口分布极不合理。1580年,伦敦首次发布禁止建新房的法令。1593、1607、1625年重申禁令,其结果是更大规模的乱建,英国还先后制定了 “卫生法” (1866年)和关于大众建筑的法规 (1875年),但是城市的状况在十九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里,依然达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欧洲各国都希望找到非政治改革的方法,所以各种关于城市问题的研究和试验因此得到了政府的支持。
霍华德写出了 《明日的田园城市》一书,提出解决问题的关键是疏散人口,也就是增强乡村对人的吸引力,建立一个新型的城镇模式,用一系列小型的、精心规划的市镇群来取代大都会,以提高居民的生活质量。
《明日的田园城市》首次发表于1898年,此后在英国就曾再版过六次,被奉为城市规划领域中关于有机分散理论的经典著作。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院长助理周榕认为, “‘田园城市’是一个大的系统,包括物质形态、经济运行、社会改革三个层面,从中国现在的状况来看,实施起来挺困难的。”
周榕认为,霍华德提出的 “田园城市”设想虽然美好,但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地方。目前,英国的“田园式”新城都普遍存在一个问题,就是长期活力不足。这个设想只有缩减城市规模才有可能实行,但是在中国,仅以经济形态来说就不太可能,中国目前是劳动密集型的产业结构,集聚效应还不够。如果在大城市的周边,有可能实现像顺义那样的高端居住区。但是一不小心也可能成为卧城。
政治形态上来看,也很难把城乡融为一体。中国的土地权属是双轨制。而 “田园城市”要城乡一体化才能实现。 “重庆现在在搞城乡一体化综合配套体制改革,不过,初衷是城市用地不足,要从集体用地上想点办法。城市建设用地要触底,田园城市注定要损失大量农田。”
而从风貌上来看,中国大部分乡村的景象也和田园风情相去甚远。由于人多地少,没有大片保存完好的草原、森林,一年还要耕种好几季作物,加上播种施肥喷药收割,因此也很难达到审美意义上的 “田园”标准。
“不过,在绿化隔离带多种些经济作物,倒是个有趣的思路,这样可避免市内大量屋顶制造的热岛效应。我挺反对大量种草的。”周榕说,今年荷兰建筑协会 (NAI)的展览主题就是 “可食性建筑”,展前主办方还特意询问他中国国内有没有在进行这方面的尝试, “我到处问了问,目前还真没有。”不过,对于像北京这样的北方城市而言,由于长达五个月的枯草期,种植小麦等季节性作物并不合适,可以适当选种适合当地气候的大型经济类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