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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本报评论员:言咏

  言咏
“每天睁开眼就兴奋”
  人到中年的王建平,微微有些发福。他现在是海口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二十年前,他花了一个星期,从吉林来到海南。
  1987年,王建平从吉林艺术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吉林通化的一个印刷厂。不甘心在印刷厂干一辈子的他没去报到,只身去了深圳,在一家装修公司干了几个月。
  那年年底,王建平回学校转档案关系,和一个朋友吃饭,席间聊起了海南建省。那个朋友收集了很多相关报道,贴满了一个本子。王建平看了后,本来就有些动心的他决定去看看。
  王建平先从长春坐火车到北京,因为春运期间买不到去广州的车票,他干脆跳上一辆开往云南方向的列车,中途在一小站换车到长沙,再从长沙辗转到达广州,然后坐轮渡到海口。
  那是一种仿佛到了异国他乡,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的感觉。海南的植物和环境,与内陆大不相同。当时海南人几乎人人戴一顶“越南帽”——尖顶,草编,大约与肩同宽,像伞一样可以遮阳挡雨。
  王建平原以为这个海滨之城是一个很绿的地方,但实际上,却满城黄土。除了海府路、解放路等主干道铺了柏油之外,其余的全是土路。路口没有红绿灯,交警靠口哨指挥交通。街上跑的交通工具大多是摩托,加一边斗就带人拉活。海口是个很小的城市,却一夜之间涌进了那么多人。
  海南当时电力不足,每天晚上都停电。一到夜晚,街边商店门口立着的小型发电机就开始工作,成为一道风景。
  现在位于海府路、海秀路和博爱路交界之处的三角池,是海口最平凡的街景之一。二十年前,这里是喧闹之地。
  那时的海府路,是海口最繁华的一条街。刚刚成立的海南省委和省政府位于这条路上,客运站和人才交流中心也相隔不远。
  1988年海南建省办特区之后,从全国各地如潮水般涌来的王建平们,把这里当成聚会和交流的场所。人民公园附近的一段布告栏上,花花绿绿贴满了求职、招聘、寻人的纸片,布告栏下,则挤满了怀揣不多盘缠,但却有很多梦想的人;那些暂时没找着工作的,一边在这里寻找机会,一边摆摊做小买卖谋生;入夜,广场上三五成群,或高歌,或海聊。
  如同在封闭的生活之中打开了一扇天窗,海南有着磁铁般的吸引力。
  那一年,涌入海南的闯荡者超过10万。到1990年人才大潮消退之前,海南省人才交流服务中心库存人才档案达18万份之多。
  王建平形容初到海南的那段日子“每天睁开眼就兴奋”。
  同是天涯寻梦人,那些从大陆过来的人很容易找到共鸣,成为朋友。在街上,听到说普通话就觉得亲切,彼此经常会友好地打招呼,问一句:你是哪里来的?遇到老乡或者投缘的就坐下聊一会儿,很快就熟了。王建平很多相交至今的朋友,都是那时在大街上认识的。
  海南天热,又经常停电,因此一到晚上,只要有灯光,路比较平的地方就聚集了人。三角池一带是一个中心,每天晚上都有好几个“研讨会”,像一度流行的“英语角”一样,大家自发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讨论诸如“海南应该如何发展”的话题。
  很多当时的学界红人也出入这里。有一次听一人讲得头头是道,有人问,你是谁?这人说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哗一下立刻围拢了一堆人,还有人搬凳子,让他站凳子上讲,后来觉得凳子不够高,又整了张桌子过来。能在公园里近在咫尺地见到这些名人,让很多普通人感受到一种平起平坐的兴奋。
  上岛之后不久是农历春节,王建平是在人民广场度过的。很多无家无口的人聚集在一起,点上篝火,找个破盆当锣鼓敲,大家一起跳舞,唱歌,喝啤酒。
  那些年去海南的,很多人都是像王建平一样——有一点追求,也有一点怀才不遇。
  1992年上岛的康慨,也是因不满分配从内蒙古远赴海南。当时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走得越远越好。到海口后,他发觉很多人的想法和他一样,或是婚姻不如意,或是事业不顺心。这些内陆社会秩序中的“失败者”,希望在这个天涯海角洗刷过去,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
无规矩无方圆
  当时《海南开发报》正在招人。王建平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前去应聘。现场人很多,围了好几层。王建平挤进去,说自己从深圳过来,应聘美编。深圳这个比海南早8年成为特区的地方,足以唬人。本来连头都不抬的招聘者马上很认真地看了看他,一看这人西装革履,说话间轻松自信,就说,那你试试吧,明天早上前搞个设计给我看看。
  王建平所住的招待所晚上8点后就没电。他托人找关系在《海南日报》借了间屋子,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把设计稿交过去。对方觉得还行,让他留下来。
  此时的王建平,根本不知道怎么排版和画版,他赶紧上街买了一些报纸研究,又跑到《海南日报》印刷厂,找美编请教。
  通过“现学现卖”,王建平顺利地在报社立了足。回忆起这段经历,王建平至今觉得如同做梦。那是一段没有“成规”的职业生涯。刚刚成立的海南省把原来的格局都打散了,它不是一个正常的、按部就班的、有序进行的地方。
  当时《海南开发报》的报头,被王建平“创意”了好几次:最开始是像所有传统报纸一样,横着搁在最上面。后来大家希望新颖点,王建平就弄了个竖报头。再被要求创新时,王建平把报头搁在整张报纸的中间。横、竖、中间都试过了,老总要求再创新。怎么办?王建平把报头搁在了报纸的最下面。结果第二天报纸印出来,报头被叠在里面,拿在手里不知道是什么报纸。王建平以为闯祸了,没想到大家反而觉得耳目一新。
  康慨在海口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在一家刚刚筹办的报社。二十多个编辑、记者没有一个会画版,康慨自告奋勇接了这活儿,画了半个月之后就成了编辑部主任。
  康慨所在报社的编辑和记者,之前的职业背景各不相同,有的是学校教师,有的是干部,有的是大夫。他们的首席摄影记者,原是湖北一个县公安局专门拍现场尸体照片的,同事们老笑他拍的名人照片看着都像死人。
  那时报社的编辑、记者都在拉广告。当时海南的广告容易拉,回扣高。康慨没拉过广告,但却因替一个朋友所在的银行办事处做广告,一晚上的工夫挣了1万块。他以为这样的活儿以后会源源不断,但事实却越来越少。一个朋友告诉康慨,在海南,1992年走在大街上都能捡到钱,但到1993年年底,走在大街上抢都抢不到钱。康慨说他赶上了“光明的尾巴”。
  像王建平和康慨这样一上岛就找到工作的人算是幸运的,更多的人,怀着一腔热情,却发现没有舞台。当时海南的工作机会少,很多内地人来这里开窗口公司,只是注册、圈地,并没有业务,更没有用人需求。
  一时找不到工作的人,为了生存,什么都干。在内地单一的环境中养成的封闭思维突然之间放开了。有人花几百块买个算命仪,在街头替人算命;有人买一本象棋书,在街头摆棋摊;还有一些老乡在路上认识后,一拍即合,一起摆摊卖饺子。
做回了自己
  王建平在海南的发展之路很顺利。他在《海南开发报》干了几个月后,去了《海南日报》广告部。1995年辞职下海,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运营至今。
  康慨在那家报社干了一年之后辞职,去了一个剧组做场记。后来他自己开了家很小的影视公司。
  此时“光明的尾巴”已经过去。康慨那段日子的生活场景经常是这样的:晚上朋友过来打牌,打到凌晨去吃消夜,一群人喝酒神聊到四五点,然后酒后驾车回家。一心想成为诗人的他开始写诗到天亮。睡上一两小时后,第二天一早强迫自己出门,找人谈项目,谈让自己的公司能生存下去的项目。康慨的公司当时有一辆汽车,一辆摩托车,接人的时候用汽车,自用时则开摩托车,省油。
  在海南的最后一年,康慨什么项目都谈过:倒卖钢材,筹备在一个县城里办菜场等。他写了大量的可行性报告,项目分析书,每天跟各种各样的人喝早茶,最后都没有任何结果。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 “空手套白狼”,出门一天可以碰到十个老总,但这十个老总皮包里一分钱都没有,大家都在空谈。
  从1993年到1996年,海南几乎空了。除了政府机关和开出租的之外,其他各行各业的人都回去了。1992年刚上岛的时候,康慨经常去机场接人,他的朋友、同学陆续从大陆赶来,但到了1996年,他每周都要吃一顿告别宴,也经常去机场送人。
  康慨觉得这个岛快死掉了,很萧条。从政府到民间,都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他也决定离开海口北上。
  现在的康慨,在北京一家媒体任职。他是用一种美好的感觉去回忆当年的混乱,这混乱是一份经历,也很难得。更何况那些日子让他收获了一段美满的婚姻,带给他一个同样爱诗的女儿。
  现在的康慨,很安静,回避一切和投资、商业有关的事情,几乎不怎么出门——他把家安置在北京郊区,每周大概进城一次,其余的时间都在家读书。在回答“是海南的经历改变了他,还是他做回了自己”这个问题时,康慨沉吟片刻,说他是做回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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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版:特别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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