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晓红 胡蓉萍
　　周跃进“栽”了，坊间传闻祸起2.88亿的“合同诈骗”。
　　这位51岁的原上海市工商联副主席、上海金源国际经贸发展有限公司(下称金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已被采取司法措施，两个月前，上海市检察机关将其逮捕。他的妻子对媒体说，真相尚待厘清。金源公司副总经理刘卫东告诉本报，日前公安部门已开始对其进行补充侦查，不便作任何解释。
　　盘根错节的案件背面，蕴藏着怎样的秘密？标的数亿的销售合同背后还有着一幅PTA（精对苯二甲酸）套现路线图。
农行沉默
　　本报近日获悉，这宗“合同诈骗案”中，买方为纵横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下称纵横控股），卖方为上海科利商务咨询有限公司 （下称科利咨询——金源公司关联企业）。双方于去年5月签订了PTA销售框架合同；卖方就买方付款责任投保了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下称中信保）的国内贸易信用保险，获保额3.66亿；随后，卖方又以买方应付账款及中信保保单向农行上海市分行分批累计贷款2.93亿，期限半年。
　　而买方纵横控股已于今年6月破产。
　　现在，此笔贷款愈期近8个月,农行上海市分行并未向欠款人金源公司以及连带责任人中信保提出诉讼；而中信保亦拒绝向金源公司赔付3.66亿的信用保额。
　　农行办公室有关负责人亦对此不予置评。不过，另一位农行人士透露，目前农行对金源此笔国内贸易欠款案已开始着手调查，尚无结论。
　　公开资料显示，去年12月，即纵横资金链断裂两个月后，农行上海市分行因为索赔4张到期信用证项下的595万美元 (约合4000万元人民币)垫付款，而将纵横的进口代理商金源公司推上法庭；金源的欠款缘由是纵横无力支付相应款项。
　　但此次农行上海市分行并未再次将金源推上法院。金源对纵横及其下属子公司的债权，除3.66亿元人民币之外，还涉及金源代理纵横及其子公司开证进口项下形成的债权，如农行2.5亿左右，其他还有华夏、中信银行等；但对于上述国内贸易债权，农行未起诉金源。
　　据调查，农行上海市分行曾于今年8月收到金源公司抄送的一份回复函。原来，金源公司于今年3月向中信保提出3.66亿的国内贸易信用保险索赔要求；但中信保方面以合同诈骗为由拒绝赔付；由此，金源公司回复中信保，称不同意中信保拒绝承担相应赔偿责任的处理意见及理由。金源公司表示，其在规定期限内向中信保提交了符合《国内贸易信用保险单》的相关文件，符合有关规定，理应赔付。
　　本报就此事向中信保方面予以求证，但截至发稿时，对方仍未答复。
　　就此，金源公司副总经理兼驻伊朗代表处首席代表刘卫东告诉本报，该公司正在配合调查，近日公安部门发函补充侦查，即对所有涉案事件进行补充侦查；尚在等待调查结果，目前不方便对外澄清与解释。
　　不过，刘卫东证实2.88亿不涉及信用证项下贷款，确是国内贸易项下的贷款。据悉，获得中信保的保险授信额度后，其可凭货物发票逐次向银行申请贷款。理论上，金源与纵横的交易合同获得中信保3.66亿的保险责任后，可获80%的银行贷款，即2.93亿；但坊间大多传闻周跃进涉嫌诈骗农行2.88亿。
中信保拒赔
　　对此案，一位中信保人士表示尚未耳闻。
　　大成律师事务所项武君律师表示，合同诈骗是指以合同一方当事人故意隐瞒真实情况，或故意告知对方虚假情况，诱使对方当事人作出错误的意思表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在签订、履行合同过程中，通过虚构事实、隐瞒真相、设定陷阱等手段骗取对方财产，从而与之签订或履行合同的行为。
　　据消息人士透露，此次金源与纵横的交易合同之所以被解读为诈骗，是因为中信保认为金源与纵横的贸易不真实——尽管交易双方交付货物单证，但货物并未发生转移。
　　“除非合同有特殊约定，只要货权交付了，就是真实贸易，就说明卖方具备了债权，此债权亦可视为相关方的保险责任。”项武君说。
　　在他看来，所有权证的交付即是贸易交付，贸易交付有两种方式：即实物交付或权证交付。如果双方先约定采用“权证交付”，卖方交给买方的货权凭证（例如：仓单、提单）与买方交给卖方的收据就构成要件，合同表达了双方的真实意愿。而金源与纵横的3.66亿PTA销售合同保险责任，约定采用“权证交付”的方式。
　　据调查，前述销售框架合同条款显示，纵横愿向金源长期购买PTA，并确认卖方为其主要和长期的PTA供货商；届时，双方还将就单个PTA销售事项订立具体的购销合同。此外，无论任何情况下，只要买方出具了货物收据，均将无条件地履行对卖方的付款责任。
　　至于金源公司与科利咨询的关系，据悉，前者为周跃进夫妻持股90%的公司，后者则为其二人持股100%的私人企业；周跃进曾用科利咨询与纵横控股的销售合同，以及中信保保单向农行贷款，但农行或许考虑科利咨询名不见经传，因此，在农行贷款合同中，贷款人同时出现了金源公司与科利咨询的名字。
　　而有意思的是，公开信息显示，3个月前，广州市天河区人民法院裁定了一宗类似的案件，被告是广东子光轮胎连锁经营集团有限公司，原告是广东岭南工业总公司，原告向被告赊销轮胎，约定采用“权证”交付方式。被告应在90天内付清款项，原告为此款项向中信保投保了国内贸易信用保险。后被告拖欠款项，原告提起诉讼。中信保作为此笔交易的信用保险责任人，认为《销售合同》无效，因货物没有发生转移；但法院裁定原告胜诉，交易合同真实有效，被告欠款实属违约，中信保需承担相应保险责任。
　　同理，金源与纵横的3.66亿销售合同保险责任，买卖双方已进行了所有权凭证的交付，虽然货物仓储地没有发生变化，但纵横已收悉收货凭证，合同也似乎代表了双方的真实意愿，但为何中信保认为这宗交易就是虚假的呢？
　　据了解，对于金源拒绝接受拒赔处理意见的回复函，中信保至今未给予再次答复。
　　实际上，纵横资金链断裂发生在去年10月份左右，而中信保于去年8月陆续为其提供了3.6亿信用额度的保险责任。
金源、纵横“前尘后事”
　　金源与纵横的联姻得益于出口信用保险业务，也受益于红极一时的“PTA”套现。
　　“PTA”，化学名为精对苯二甲酸，是合成纤维（聚酯纤维）的生产原料，在整个纺织业原料中，化纤占65%。其由于规格标准，无毒质量稳定，不易过期，常被用作信用证套现，这在浙江省绍兴化纤行业一度曾是公开的秘密。
　　一位绍兴行业主管部门人士曾说过，绍兴做化纤聚酯的大的企业，都在用PTA套现。
　　申请企业只需向开证银行缴纳10%左右的保证金，便可获得国际信用证，从而获得剩余的流动资金,而信用证的期限一般在3个月左右。包括纵横在内的不少化纤企业便利用时间差来周转资金。
　　譬如一家化纤企业，只需5万吨PTA，但进口了10万吨，并开了一个90天的信用证，交10%左右的保证金，然后此家企业便将超出实际用量的5万吨PTA，在国内市场上迅速卖掉。而货款3个月之后才给银行，意味着该企业做了一笔3个月的短期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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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调查，周跃进与中信保的合作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那时，周在“中信兴业信托投资公司”做一名负责外贸业务的副总经理，他结识了人保出口信用保险部（即后来的中国出口信用保险公司的前身）的一个重要人物，从此，靠上了一棵大树。
　　当时，一些民营企业想要进口原料和设备，需要寻找担保方，以便对国外供应商开出信用证。周跃进看到了这当中的 “商机”，鼓动人保出口信用保险部为这些民营企业提供“进口履约保险”，由中信兴业信托投资公司作为代理进口的窗口。买卖很划算：付款义务是进口企业的，担保责任是保险公司的，中信兴业稳拿一笔代理费。
　　这种只赚不赔的生意为什么不自己做呢？于是，周跃进在1996年成立了“上海瑞事达国际贸易有限公司”，自己任董事长、总经理，便做起了进口代理生意，全都由人保出口信用保险部提供“履约保险”。值得一提的是，如今连累周跃进吃官司的绍兴纵横董事长袁柏仁，就是在那个时候委托周跃进从日本进口纺织机，借此机会，袁柏仁也结识了人保出口信用保险部的重要人物，开始了他们三人长达十年的合作关系。
　　到了2000年，人保出口信用保险部做的“进口履约保险”赔款付出去好几个亿，保费只收了几十万。然而，周跃进的“瑞事达”却完成了原始积累。2000年1月，由“瑞事达”发起成立了“上海金源国际经贸发展有限公司”，周跃进任董事长、总经理。
　　“金源”的牌子可谓上海“走出去”的排头兵。由上海金源承揽的大型成套设备出口项目，不断见诸报端：伊朗、蒙古、阿根廷、委内瑞拉。周跃进仍然是只赚不赔，因为这些项目的供货商都是国内著名制造企业，融资银行不是进出口银行就是国开行，提供保险的是中信保。金源能够拿到项目，据悉，周跃进与中信保关键人物的深厚友谊起了重要作用。在大型成套设备出口这个圈子里，没人不知道“上海金源”这四个字的分量：想拿项目就得要贷款，要贷款就得上保险，上保险就得找“金源”。
　　而纵横的破产拖累了上海金源，露出了利益链的破绽，把周跃进送进了司法机关。下一步，周跃进又会拖累谁呢？中信保？农业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