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勋 廖杰华
　　湛江商人庞汉章、民航官员黄登科和一家国有航空公司的高层，相识多年且私交甚笃，被称为国内包机业最稳固的“铁三角”。如今，这个“铁三角”中的两个支点突然塌陷。
　　11月底，湛江经济技术开发区日美航空旅游包机有限公司（下称“日美航空”）总经理庞汉章和民航华北地区管理局（下称“民航华北局”）原局长黄登科相继接受调查。调查的范围，可能涉及日美航空经营的多条国内航线包机业务，这些航线的航班时刻，大部分隶属于民航华北局管理。
　　庞汉章被认为一手从民航管理当局拿航线资源，一手从航空公司手中拿飞机运力，运营包机谋取高额利润。
　　民航局宣传部部长钟宁12月3日对本报表示，不清楚黄登科被调查之事。公开资料显示，11月23日，黄登科被免去已担任了6年的民航华北局局长职务，转任民航局离退休干部局局长。一周之后，他的新职务被免去。
庞汉章、黄登科被查
　　日美航空的员工，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们的老板庞汉章了。
　　日美航空一位人士称，11月13日，庞汉章从首都机场3号航站楼出发，前往沈阳出差，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后，庞汉章给公司打回一个电话，通知财务协助审计机关查账。
　　湛江人庞汉章早年曾在广东、香港等地经营汽车、电子产品，曾被称为湛江首富，但在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遭受重创。上世纪90年代，庞汉章开始涉足航空，是国内最早一批从事民航包机业务的商人，他于1993年6月在湛江注册成立了日美航空。
　　日美航空与中国南方航空集团公司（简称“南航”）在包机业务上有多项合作，审计机关在对南航原总经理刘绍勇进行离任审计时，对日美航空进行了延伸审计。刘绍勇于2008年12月转任中国东方航空集团公司总经理。
　　据了解，审计机关今年5月进驻日美航空，至今仍未完成审计。11月下旬，河北省故城县检察院人员到日美航空了解情况。公司员工这才意识到，庞汉章可能“出事”了。检察机关称，庞汉章正主动配合有关部门的工作。
　　据称，检察院曾出示一份庞汉章的授权书，授权日美航空一位高层协助纪委和检查机关办案。
　　日美航空注册在湛江，近年主要业务集中在北京，其北京办事处设在毗邻首都机场的天衢航空商务酒店。这家酒店紧邻民航华北局办公室。
　　天衢酒店隶属于民航华北局，庞汉章承包了这家酒店。
　　庞汉章还于2003年10月成立了北京瀚翔航空服务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登记的企业驻所就是天衢酒店。
　　知情人士称，庞汉章和原民航华北局局长黄登科相识多年。黄登科在广州民航工作时，二人就已熟识。黄登科9年前被调往民航华北局，2003年起担任局长职务。
　　庞汉章被查后，黄登科也在短短一周内，经历了从顶峰到谷底的跌落。
　　11月23日，民航局党组宣布调整民航华北局领导班子，免去黄登科的局长、党委书记职务，由原民航西北地区管理局局长刘雪松接任。
　　民航局局长李家祥在宣布民航华北局干部任免决定的内部会议上要求，新班子要切实抓好安全监管工作，加强领导班子建设，加强反腐倡廉建设。
　　紧随其后，黄登科被任命为民航局离退休干部局的局长。该局主要负责民航局机关离退休干部的管理和服务。
　　黄登科在新岗位上仅工作了一周时间。11月30日，周一，离退休干部局的员工迟迟等不到新局长，却听到了黄登科被“双规”的消息。随后，民航局宣布免去黄登科的职务。
　　知情人士称，在此前后，黄登科的儿子也被要求接受有关部门的调查。
包机利益链
　　业内分析，二人前后脚“出事”，可能与庞汉章在经营包机时的交易有关。
　　今年7月，一篇题为《8月6日南航要出大案，股民快跑》的帖子在网上短暂流传后被删除。
　　这份帖子披露，2005年，南航股份下属12家公司与日美航空开展合作。2007至2008年，南航股份所属10家公司与日美航空在北京往返武汉、北京往返深圳等24条航线 （83个航班）上签订了合作经营协议，并向日美航空支付了3%的合作经营费用。全部合作经营航线均为北京航线，其中26个航班为新开航线或新增航班时刻。
　　这篇帖子的作者是 “南航股民知情人‘湛江Ⅰ号’”（下称“湛江Ⅰ号”），自称数据来自审计署驻广州特派员办事处的审计取证记录。本报未能证实这些信息全部为真。华北局有关人士对此未予置评。
　　在民航内部，热门航线被称为“生命线”，直接决定航空公司的经济效益。
　　对包机业务而言，最关键的是获得航线和航班时刻，其中，又以航班时刻最为核心。
　　目前，中国民航的航班时刻分配，主要是行政配给。民航局统一负责全国民航航班时刻管理，地区管理局负责辖区内机场的航班时刻管理。
　　民航华北局是民航局下设的7个地区管理局之一，负责北京、天津、内蒙古、河北等地的航空事务管理，其中包括对上述省市的航线、航班时刻进行管理。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是中国最繁忙、空域资源最紧张的机场，拥有首都机场航班管理权的民航华北局，被认为是民航局最具实权的地区管理局。
　　日美航空与南航合作经营的航线均是北京航线，这些航线和航班时刻的审批权，均掌握在黄登科曾担任局长的民航华北局手中。
　　庞汉章早年进行包机时，就与中南空管局负责航班时刻工作的黄登科熟识。后者入主民航华北局后，日美航空在获取北京航线的航班时刻方面获得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湛江Ⅰ号”披露，凡是想增加经过华北局管辖范围航线航班时刻的航空公司都必须要先找庞汉章。即使直接找到黄登科，他也会推到庞汉章的日美航空。
　　能够获得航班时刻的庞汉章选择了中国拥有飞机最多、但北京航线较少的国有航空公司——南航作为合作伙伴。
南航的角色
　　据了解，日美航空与南航的航线合作主要有两种，一是包销航班，即双方约定包销保底价，对于超出保底价的部分按照约定比例分成；二是包机业务，日美航空支付南航飞行成本，销售与定价由日美航空统一执行。
　　“湛江Ⅰ号”的帖子中披露，庞汉章与南航合作已有10余年，双方合作范围不断扩大，涉及金额也不断增加。
　　在合作中，日美航空主要负责与相关航线涉及的相关部门协调并承担相应的费用。南航负责提供运力，并提供航班收入的3%-5%作为合作经营费。
　　南航内部人士表示，南航之所以会与庞汉章合作，实属无奈。
　　其称，黄登科掌握着事关航空公司生死的航线和航班时刻的审批权，尽管南航的部分高层在政治级别上比黄登科要高很多，但每次拜见黄登科，南航的高层都要在北京等上几天。
　　在相关包机问题上，由于庞汉章背靠黄登科，南航在谈判上并无话语权，几乎是日美航空事先拟定一个合约，南航只剩下签字的权利。
　　在合作中，相对于拥有飞机的南航，拥有航线和时刻的日美航空赚的是大头，“南航能拿到票价3折左右的相关费用，而日美对外卖的是全价票。”
　　上述人士告诉本报，除了黄登科，南航愿意接受庞汉章苛刻包机条件的原因还在于，北京市场是国内最具“钱途”的市场，南航愿意以时间换空间，先通过包机的手段进入。
　　其称，尽管南航拥有庞大的机队规模，却很难打入北京市场。“没有日美航空我们进不了北京。”
　　知情人士称，今年年初开始，中纪委已开始着手调查日美航空。“湛江Ⅰ号”的帖子7月份在网上流传期间，南航高层得知了帖子的相关内容。随后，南航高层赶赴北京向组织和国资部门进行了解释说明。
　　据称，南航高层在向上级解释时表示，帖子中所涉内容是公司行为，与其个人无关。
　　据了解，目前帖子中所提及的南航相关中高层均正常工作。
时刻交易背后
　　如果南航可以通过市场化的手段获得北京航线和航班时刻，恐怕就无需与庞汉章合作。但在现在的格局下，庞汉章们就有机会上下其手。
　　接近日美航空的人士坦陈，能够获得一条甚至几条航班的经营权，就等于拿到了扣开财富大门的钥匙。争取航线的运营不是拍卖或者竞购，内部竞争极为激烈并且非常隐蔽，因此人际关系显得更为重要。
　　中国目前的航班资源分配，是基于2007年9月实施的《民航航班时刻管理暂行办法》。这份文件力求建立航班时刻公平、公开分配的管理程序与有效使用机制。但在实践中，由于缺乏有效监管，加之繁忙机场的时刻资源供不应求，为行政手段介入资源分配、个别领导干预具体操作留下了隐患。
　　特别是在不定期航班的时刻分配上，用于可用的时刻数量不透明，航空公司的申请能否获批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这就为庞汉章们提供了机会。一些代理公司运营的包机，很多是以不定期航班的名义申请的。
　　航空公司人士表示，业内流传，黄登科就是把富余的航班时刻 “藏”起来，算作计划外的时刻，给包机商。
　　在民航内部，争取更多、更好的航线和航班时刻资源，是各航空公司不约而同的目标。在每年通常两次的航班时刻协调会上，航空公司都会采取各种办法，为获得优质资源而努力。其中，与地区管理局、空管局的有关人员疏通关系，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
　　“湛江Ⅰ号”在帖子中披露，南航股份2005年至2008年在“运输成本-其它直接运营费，航班协调费”和“销售费用-国内业务，交际费-航班申请协调费”科目列支相关费用共计45467306.31元。据称，上述航班申请协调费用于对民航局及下属管理局等机构赠送礼品、茅台酒及支付接待餐费、旅游费等。
　　一位业内人士说，航班时刻是“喝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