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晶
刘浩穿圆领T恤,留平头,脸上总是笑。他喜欢讲新创作的故事,讲起来很兴奋。他说生活中只需要一份报纸、一杯茶,还有电影。
刘浩来北京14年了,这位国内独立电影导演的代表人物正在筹拍电影《诗人》。在此之前,他在柏林电影节上的获奖影片 《陈默与美婷》以及电影《底下》讲述的都是生活在北京城内的边缘人的生活。除此之外,他还创作剧本,诸如 《菲佴如纳》、《老那》、《风行者》。在他看来,事情的真相永远掩藏在“底下”,而人们永远行走在找寻真相的路上。
2008年1月,《老那》入选美国圣丹斯国际电影节推出的13个剧本拍摄计划,这是中国独立导演的第一次入围,而圣丹斯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独立制片电影节,在此之前,《老那》已在第12届釜山国际电影节首设的亚洲电影基金(AsianCinemaFund,简称 ACF计划)中获得最高奖。这部描写老年人的生活、爱情以及疾病的电影充满着意识流,充满着温暖和感伤,这是导演一直偏爱的调子。
26岁时,他报考了北京电影学院,学导演。快毕业时,刘浩根据自己在积水潭桥边的经历,写出剧本《陈默与美婷》。剧本完成之后,需要资金,刘浩拿起电话黄页,给上面的影视公司挨个打电话,从第一个打到最后一个。最后却是一个好心的朋友,借给刘浩14万,并拿出自己做记者时攒下的10万元算做投资,开始了拍摄。这是1998年的故事。
然而时隔十年,刘浩所面对的事实是,虽然《老那》的剧本在国际电影节屡屡有所斩获,但这部表现老年人情感生活的艺术电影在“找钱”的路上依然步履蹒跚,这或许就是在中国电影市场如此火爆的今天,艺术电影依然要面对尴尬的最好写照。
访谈
经济观察报:《老那》筹措资金的过程是怎样的?
刘浩:写《老那》那年,有一家香港电影公司让我将剧本《蚊子》拍成电影。当时这家公司在选拔年轻导演,但是《蚊子》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搁浅了,后来那家公司问我,有没有其他的题材,我就拿出了《老那》,当时《老那》的故事梗概只有一张纸。
这个故事的写作背景是,有一年我曾住在一个助手家里,他爷爷是一位92岁的老先生,爱喝酷儿,爱吃肯德基,我一直忘不了。老年人是一个弱势群体,他们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内容没有过多的选择,更多的是在等待时间的无情宣判。我觉得这个太有意思了,这个种子一直埋在我的脑子里,没有开发出来,因为老年人题材不太符合商业片的因素。
经济观察报:不符合商业电影的要求?
刘浩:对,没有商业元素,但是我觉得商业电影不一定是美女加枪炮。2006年,正好碰上釜山电影节来选片,我就把《老那》这一页纸的故事梗概拿过去了。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接到成都的一个记者的电话,告诉我得奖了。所以,就凭这一页纸,我拿到了1万美元的奖金,是釜山亚洲电影基金提供的。其实连成形的剧本都没有,但是随后,釜山亚洲电影基金又将它推荐给圣丹斯电影节。到现在,我已经是圣丹斯电影节中国区的剧本推荐人了。
经济观察报:那之后你用了多长时间来完善这个剧本?
刘浩:9天,我写剧本很快。我们拿到釜山的1万美元之后,建立了一个有关“老那”的网站,并把剧本翻译成英文、法文,然后送到美国圣丹斯电影节。每年有很多剧本从全球各地被圣丹斯选中参赛,最后只有10个左右能获奖。随后,我们开始申请美国全球电影剧本发展基金,又赢得了1万美元,从此就停不下来了,从瑞士电影节又获得了5万瑞士法郎。
其实,任何事情都有个圈子。釜山、鹿特丹、圣丹斯这些电影节,你在一个电影节上获奖,就自然会有人不断地找你要剧本。
经济观察报:你决定做《老那》这部电影的时候,预计的投资规模是多少?
刘浩:最开始做的预算是2000万左右。
经济观察报: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请明星大腕来演?
刘浩:肯定有,2008年有一个经纪公司提议说,你这个剧本为什么不找明星,那时候,电影市场还没有像今天这么火。后来一个大腕口头答应了,电影公司的资金冲着他都来找我了,但等了一年,他由于档期的原因,不能演了。
经济观察报:这一年你干什么了?
刘浩:就是弄剧本,我什么事都没干,写了两个电视剧剧本,就是那种给人当“枪手”的活儿,赚的钱后来也都投在《老那》这部电影里了。8个月之后,我要落实给演员的定金,就开始找各个电影公司谈,最后找到了香港泰吉影业公司,他们愿意出钱,我很感激这家公司,他们答应得很爽快。
经济观察报:你为什么不找二线明星?
刘浩:我希望一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做最好,要不然就像夹生饭一样。
经济观察报:很完美主义?
刘浩:我怕糟蹋了剧本,当时有公司愿意投200万,但它要全部版权,我说只能给你收益权。我为什么不把版权给它,因为这就像生孩子一样,孩子谁都会生,但你要做好准备好好带他,一带就是18年。电影拍出来之后,如何做营销、走全球发行网络,这些并不是所有的电影公司都在行。我可以将收益全部给电影公司,但我要版权。有了版权你就可以控制这个片子最终的走向,比如说片子是否在北大放,只有我可以决定。
经济观察报:你所顾虑的就只是这个?
刘浩:就是这个。很多制片公司,对你的电影可能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拍完了也就完了。
经济观察报:你是说它们不会帮你拿去国际参展是吗?
刘浩:不会。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并不那么专业。
经济观察报:这意味着你最关心的是电影的影响力,而不是是否会赚钱?
刘浩:我还是希望两者兼而有之。我曾拍过一部电影,美国林肯中心要买这个片子,出2万美元,但是片方觉得怎么就值这么点钱,他们不愿意卖。其实林肯中心是一个学术机构,它能要你的片子已经是莫大的荣誉了。而这件事,我因为没有版权,所以决定不了。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记忆。
经济观察报:这样的话,你最终还是要成立自己的电影公司?
刘浩:就是这样的,这是独立电影人的必然之路。
经济观察报:就像美国的狮门影业一样,是全球独立电影公司的典范。
刘浩:对,《老那》最终走的还是独立制片的道路。尽管我在香港有一个搭档,但是实际上整个片子从头到尾,如何筹措资金、如何花钱等等,我通盘都要考虑。因为这个剧本在国际上真的很吃香,我想就自己干吧,自筹资金。
经济观察报:片子拍完之后呢?
刘浩:拍完之后,各大电影节选片人都到过我那个机房,威尼斯、西班牙、东京,釜山电影节等等,这些人都是我在各大电影节上认识的。
经济观察报:在电影节上,主要是和世界各地的发行商谈吗?
刘浩:发行商、制片商,包括同行。在西班牙电影节上,我们做的是首映,整个电影宫总共1300个座位,反响不错。在釜山电影节,会后也有几个人追过来问,像这种片子就需要慢火炖。
现在我们正在谈一家台湾的发行商,他愿意代理我们在全世界的发行,不过细节还要仔细谈。我想等各大电影节都走了一圈之后,再去谈这个问题。德国的发行权我们也在谈,价码一般都是5万欧元。这是一个基价,不会低于这个基价,运气好的话,像有的片子在日本可以卖到10万欧元,当然着没有几个人运气有这么好。《陈默与美婷》参加了30多个电影节,《好大一对羊》则参加了27个,拿了6个奖。
经济观察报:如果在电影节上获奖的话,对这种谈判就会更有利对吗?
刘浩:也不是完全这样,有的片子拿过很多奖但是也没卖掉。我觉得片子的观众缘很重要,这是我的一个很重要的感悟。实际上,一部电影的发行周期是在一年到一年半,而且跑电影节也是需要花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