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东
　　遂宁，川中腹地，属西部欠发达地区。6月初，遂宁市财政、国资、发改、银监等部门一片忙碌。这里正在展开中国最早一批对融资平台公司的清理整顿的行动。
　　同其他地方众多城市一样，最近几年在迎来一波城市建设和投资高潮的同时，遂宁也兴起了一批融资平台公司。随着国务院对全国上万家平台公司的清理整顿，这些公司生死未卜。
　　遂宁试图在不投入更多现金的情况下，将公共资源集中到少数公司——譬如遂宁发展投资公司，并使其重新获得融资能力。他们的初步目标是，成功执行计划中的发行规模10亿元的企业债。
　　按照目前的方案，廉租住房租金收入、行政事业单位办公楼门面、出租车经营权、公交车运输线路、户外广告经营权和沙石经营权等等这些当地的经营性资产，都将注入遂宁发展投资公司。而这家公司注册资本有望暴增接近3倍，资产总额也将突破100亿元。
　　问题在于，对于一个本来经营性资产就不多的欠发达地区来说，除了继续注入土地，对融资平台的清理整顿还有更为有效的措施吗？
　　清理结果
　　去年6月初，国务院下发了有关清理整顿地方融资平台公司的19号文，这份文件冻结了全国大部分地方融资平台公司贷款的步伐。遂宁市财政局局长杨军说，从去年6月以来，我们所有的融资平台公司就再也没能贷到一笔款、一分钱。
　　眼下随着银监会、财政部、审计署等多个部门连续摸底的完成，国务院对全国1万多家融资平台公司的清理整顿正在推开。遂宁决定先动一步。杨军说，现在银行已经不给你贷款了，留着那么多家融资平台公司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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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上报国家审计部门的材料，截止到2010年底，遂宁全市共有51家融资平台公司，在四川省属于拥有融资平台公司较多的地方之一。
　　其中，市本级9个、开发区1个、河东新区2个、工业园区1个、船山区4个、安居区11个、蓬溪县8个、射洪县6个、大英县9个。遂宁市有关政府部门提供的清理整顿方案中，对这些公司的描述为，“存在个数偏多、规模较小、经营范围狭窄、经济效益差等问题。”
　　不过，遂宁市真正具备为政府融资功能的平台公司并没有51家。其中有几家公司，本只是一家单纯的经营公司。但是，在去年的一轮由国务院部署的清查统计中，很多区县地方竟然将国务院的清查举动，理解成可能是一个利好的事情，同时由于区县做大做强融资平台公司的冲动较强，于是在清查中一些仅仅因为带有“投资公司”字样的也被统计成了融资平台公司。现在随着清理整顿的推进，这些公司连正常的经营活动都不能做了。
　　地处四川盆地中部腹心的遂宁，处在成渝经济区的中心联络点位置上，山水宜人，农工商贸发达，但缺少工业支撑。全市最大的工业企业是上市公司明星电力（600101.HK）。在城区南端，规划22平方公里的创新工业园区建设已经近10年，但与东中部的一些省份的工业园区相比，依然显得落后。在创新工业园区管委会办公大楼的四周，依旧可以看到成片的荒地和闲置的厂房。
　　2010年，遂宁全市的财政收入为50亿，其中一般预算收入17.8亿。与之相对应的总负债规模大约100亿。这个数字是前不久审计部门对遂宁进行融资平台公司审计时，财政局上报的结果。最终的审计结果认定，遂宁市财政局并不知晓。有关人士说，“我们要了，他们不给，说是保密”。
　　在遂宁市财政局局长杨军看来，遂宁的负债比例其实并不高。“这些债务全部都有土地作抵押，而且如果我们的市场土地的价格是300多万一亩，真正抵押给银行的时候作价才50万-60万，所以银行的风险是比较小的。”
　　在国务院部署的审计部门的清查中，依据平台公司经营性现金流对其债务的覆盖面，来判定一家公司的债务风险，具体对融资平台公司分别界定为全覆盖、半覆盖、基本覆盖、全靠财政拨款四类。此外，还审计了融资平台公司在融资、投资方面是否存在违反国务院19号文的行为。
　　位于凯旋中路上的建设银行10楼的遂宁发展投资公司，在清理规范政府融资平台时，被银监部门和各家金融机构共同认定为对贷款资金全覆盖的融资平台公司。
　　截至2011年4月底，遂宁发展投资公司注册资本16亿元，资产总额58.5亿元；负债总额11.58亿元，其中，银行负债8.535亿元，资产负债率19.8%，拥有储备土地1750亩，其中已抵押土地1606亩。
　　依据这些财务数据，在前不久结束的审计部门部署的融资平台公司清查中，遂宁发展投资公司被认定为“现金形式的经营性收益能够覆盖贷款”，这意味着这家公司暂时没有突出的债务风险。同时，公司也没有收到有关需要整改的通知。
　　但在当地有关部门人士看来，没有突出的债务风险，并不意味着遂宁发展投资公司具备稳定的经营性收入，该人士说，“这家公司基本上主要的资产都是依靠土地，没有其他的经营性收入。不过，这在全国都是普遍现象”。
　　根据去年6月下发的国发19号文，融资平台公司能够继续发债的条件是“因承担公益性项目融资任务举借，且偿债资金70%以上(含70%)来源于公司自身收益的融资平台公司将可以发债”。不过，在这份文件下发后，仍有不少明显达不到这一要求的公司，成功地被放行发债。
　　据悉，在此前财政、银监、审计等部门的先后清理统计中，土地出让金的收益返还部分，可以作为融资平台公司的经营现金流。这意味着，土地出让金可以算作融资平台公司的经营性现金流。
　　土地对于融资平台公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目前全国大部分融资平台公司都与当地的土地储备中心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政府通过土地储备中心对土地进行收储，在融资平台公司需要进行融资时，注入融资平台公司，而此后的土地出让收益，绝大部分都被返还给融资平台公司。
　　不过，在实际操作当中，随着国务院清理整顿融资平台工作的推进，各大银行对于平台公司的融资行为依然进行了限制。
　　遂宁发展投资公司人士说，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到现在，他们一直没有办法融资。依据国务院的文件，在融资平台公司没有转化成一般经营性经济实体之前，除了保障性住房，其他项目均不可以利用土地进行融资。
　　打包整顿
　　遂宁市有关整合当地融资平台公司的方案，早在今年4月份就已经被拿出。按照其财政局副局长吕新的说法，国务院有关清理整顿地方融资平台的19号文下发后，当地政府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这一工作。今年年初，在市政府的一次会议上，政府领导要求财政、银监、国资、发改委等部门共同研究拿出方案。
　　按照遂宁市清理整顿融资平台的方案，在全市51家融资平台公司中，拟保留17个、其中射洪县新发展1个，共计18个；其他34个相应并入有关平台公司或转为一般经济实体，不再为政府承担投融资任务。
　　其中遂宁市本级拥有投融资平台公司9个，拟保留遂宁发展投资公司、四川天遂文化旅游集团有限公司2个平台公司。拥有平台公司最多的是安居区，有11家，拟保留3家。其余各区县大部分都只保留1家。
　　遂宁市财政局局长杨军说，当时地方的积极性都比较高，所以基本上一个地方就都保留了一到两个。要是按照我们的意见，保留的还要再少。
　　根据清理方案，在市本级9个融资平台公司中，除遂宁发展投资公司和四川天遂文化旅游集团有限公司之外，其他7个公司均不再为政府承担投融资任务，其中：富国产业有限公司、鑫海投资有限公司、过军渡水利枢纽投资开发建设有限公司由遂宁市国资委企业兴业资产经营公司收购或兼并。
　　据当地有关部门介绍，上述被兴业资产公司收购的三家公司，实际上是除了土地已经没有任何资产、多年没有业务的公司。
　　在清理整顿中，没有资产和收入来源的公司，都将被打包装进当地政府所有的一家资产经营公司。
　　过军渡水利枢纽投资开发建设有限公司是当时为了修建过军渡水电站而专门成立的，2004年，遂宁市政府联合明星电力公司，投资建设过军渡水电站。明星电力经过测算，如果自己独立完成投资肯定是亏损的，于是提出由政府和明星电力各出资一半兴建。而为了接收贷款和融资，当地政府部门专门成立了过军渡水利枢纽投资开发建设有限公司。
　　遂宁市财政局局长杨军说，水电站建起来之后，这个公司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由于当时举债是地方财政作担保，因此这几年的还款都是地方财政在出钱还款。
　　富国产业投资公司和鑫海投资有限公司的经历也与过军渡水利枢纽开发公司类似。
　　富国公司是十几年前，遂宁市为了解决遂宁国企改革留下的种种债务问题而专门成立的。富国此后为了解决问题，办过纺织厂、加工厂等各类厂子。最近几年，富国被国开行四川分行选定为承接中小企业贷款的平台公司之一，不过国开行对中小企业的贷款需要另外一家专门的担保公司来提供担保。按照银监部门要求，银行必须有一定的对中小企业的贷款。但随着当地对融资平台公司的清理，国开行已经建议政府将其中小企业贷款业务的平台转移到遂宁发展投资公司中来。目前，双方正在接洽。
　　记者在遂宁市并没能找到这两家公司的办公地址。顺着鑫海投资公司在网上留下的电话打过去，对方的答复是，公司早已经不存在了。在公司土地的一部分，现在是被当地一家经营空调压缩机的民营企业租用，价格是一年14万元。记者在鑫海投资公司注册地看到的是一片闲置荒废的土地，面积40余亩。相距不远，是遂宁市创新工业园区管委会大楼所在地，以及几家钢筋、石板加工厂和规模并不大的动物制药企业。
　　遂宁市清理整顿的方案称，遂宁兴业资产经营公司持有的国丰粮油管理公司、博宇传媒有限公司（即遂宁日报社）和川中高等级公路建设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份转让或授权给遂宁发展公司持有，国丰粮油管理公司、博宇传媒有限公司和川中高等级公路建设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作为遂宁发展投资公司的全资（或控股）子公司。
　　同时，方案还提出，将已建成和正在建设的市本级政府廉租住房按评估价全部过户或授权给遂宁发展公司，由遂宁发展公司经营和管理，收取租金；将市财政局、过军渡水利枢纽工程投资开发建设公司、富国产业有限公司持有的市商业银行股份（分别为576万股、144万股、67万股）787万股按商业银行每股净资产、或每股净资产与成交价（5.26元/股）的均价、或实际成交价（5.26元/股），转让或授权过户给遂宁发展投资公司。
　　此外，方案还计划将遂宁兴业资产经营公司所拥有的优质经营性资产，包括市政府行政事业单位办公楼门面、市政府玉堂街职工宿舍等实物资产，按评估值过户注入遂宁发展公司；将政府拥有的出租车经营权、公交车运输线路、户外广告经营权和沙石经营权等资源性资产按评估值注入或授权给遂宁发展投资公司。
　　方案称，如果几种方案同步实施，既能增加遂宁发展投资公司注册资本，又能增加实物资产、扩大公司经营规模和范围，也不需用大量货币资金。
　　根据估算，这样的清理整顿方案既可一次性将遂宁发展投资公司的注册资本由16亿元增加到44亿元以上、资产总额达到100亿左右，又能优化公司资产及经营业务结构，使公司各项财务指标更加优良，还不需要政府、财政和公司支付现金出资。
　　这意味着，经过清理整顿之后，遂宁市几乎现在所有的融资平台公司的土地等优质资产以及政府部门所有的门面房、公共项目收益权等资产都被装入了遂宁发展投资有限公司。
　　遂宁市财政局局长杨军说，遂宁发展投资公司现在整合的思路，实际上还是继续注入土地。如果仅仅这样整顿转型，还是不行的，“但现在也没有别的资产了，剩下只有将国资委兴业资产公司的所有优质资产注入遂宁发展投资公司了”。
　　遂宁发展投资公司有关人士称，经过整顿，注入优质资产，遂宁发展投资公司的资本金和资产规模可以得到很大提升，融资的能力也就大大增强了。
　　负债转型
　　在遂宁市政府部门看来，遂宁发展投资公司是遂宁目前资产状况最好的公司。遂宁发展投资公司人士说，我们的负债是良性的。现在公司希望能够实现全方位的转型，投融资追求项目收益，而不仅仅纯粹做一个融资平台公司。
　　据遂宁发展投资公司人士介绍，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到现在，平台公司没有转化成一般经营性经济实体，没有足够的现金收益，一直没有办法进行融资。根据银监部门的认定，现在遂宁发展投资公司的可用信用额度有8亿。
　　可以预计的是，在经过清理整顿后，遂宁发展投资公司的注册资金和资产总额将得到大幅提升。问题在于：随着全市34家融资平台公司被撤销，其债务问题如何解决？
　　遂宁市财政局提供的数据显示，全市财政负债大口径的总规模约为100亿，其中市本级债务大约是28亿，遂宁发展投资公司一家负债11.58亿。粗略计算，仅市本级就有16.42亿需要解决。
　　遂宁发展投资有限公司的人士表示，目前市里还没有明确，如何解决在清理整顿融资平台公司过程中产生的债务问题。
　　而遂宁市财政局有关人士说，凡是有财政担保的，我们就兜底。没有财政担保的，比如，鑫海、富国等公司的债务，如果是财政没有作担保的，我们就不管了。或者依据平台公司的性质，按照法律，直接请求法院部门对其进行破产清算。该清算就清算，该破产就破产。破产过后，按照相关的法律来解决遗留问题。它肯定有一定的债务，如果遂宁发展投资公司要接手，就连债务一并接手。
　　本报获得另外一个数据显示，在2008年年底前，遂宁市全市拥有融资平台公司的数量是31家，其中市本级9家。这意味着，在2009年至2010年，全国实施四万亿投资计划的两年间，遂宁市的融资平台增加了20家，而这20家全部来自地方区县，也就是说两年的时间内，遂宁县市级融资平台公司增加了近一倍。
　　清理整顿融资平台公司，对于市本级政府尚且面临如此棘手问题，对于区县级的融资平台公司来说，除了土地还有什么资产呢？
　　国发〔2010〕19号通知称，融资平台要按《公司法》等有关规定，充实公司资本金，完善治理结构，实现商业运作。按照这一规定，清理整顿结束后金融机构对融资的条件和要求更加严格，申请贷款要以项目法人公司作为承贷主体；按商业化原则履行审批程序，凡没有稳定现金流作为还款来源的不得发放贷款。
　　遂宁发展投资公司在上报的转型汇报材料中称，遂宁发展公司虽然已被认定为对贷款能全覆盖的平台公司，但与上述要求还存在较大的差距。
　　遂宁市财政局局长杨军说，遂宁发展投资公司今后必须要按照《公司法》来运作，不能仅仅经营土地。一个公司必须有经营的业务，只是土地是不行的，土地说白了就是财政收入，不应该是公司的收入。所以既然要转型，就要有正常的公司经营业务。
　　遂宁发展投资公司管理人士称，希望通过此轮清理整顿，使遂宁发展公司成为集融资、投资、资产经营和资本运作于一体的“借、用、管、还”企业集团。他说，这个方向肯定是没错的，但是转型过程并不容易。
　　事实上，尽管拥有51家融资平台公司，但是过去几年来，遂宁市没有一家融资平台公司能够成功发债，其融资来源主要是银行贷款。现在，尚处在清理整顿风波中的遂宁发展投资公司开始计划申请发行规模为10亿的企业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