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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之路”:颠覆与新生
本报评论员:张晶

  张晶
  2011年5月16日,星期一,甘肃瓜州。
  即使再充分的心理筹备,风云变幻的天气也预言了这将是一场未知之旅。傍晚,罕见的黑沙暴竟突袭而至,一分钟之后,营地搭好的数顶帐篷最远被刮向了三公里之外。
  对于这些人而言,这可是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尤其当我们现在将他们的身份揭晓之时。这个群体几乎集聚了目前所有顶尖华语商学院中的EMBA面孔,他们所共同体验的,则是一项名为“玄奘之路”的挑战赛事——徒步长达110公里,历时四天,自甘肃塔尔寺始,至白墩子终的“伊吾古道”。
  第一天结束的时候,一位企业家甚至怒气冲冲地闯入指挥大营的帐篷,对赛事主办者曲向东和他的团队说,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受这种苦?曲向东只是淡淡地应道,戈壁本来就很苦。
  这类话他已经听得太多了,从2006年第一届“戈壁挑战赛”至今,时光已过去六个年头,赛事规模也成几何倍数增长。这些年来,陕西话、山东话、广东话,南腔北调的各类抱怨对于他都不陌生。
  已经多年作为挑战赛志愿者的卫旭东直言相告,“每一年,每个商学院都有男子汉在终点处嚎啕大哭的。你们要是拍片,可别错过那个点”。
  哭只是情感的一种表达方式,撒泼耍赖的,中途放弃的,打牌赌博的,发飙怒吼的,戈壁是竞技场,更是包罗万象的舞台。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这些企业家们在生意场上罕见的另一面,也是张婧所说的“非常真实的一面”。
  张婧从第一届戈壁挑战赛就开始跟着曲向东组织这件事,她清晰记得,第一届挑战赛的时候,来自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一个人带着两万现金和一副扑克就上了戈壁,“他当时直截了当地跟我说,说是徒步,不就是来打牌的吗?”
  依然是这个人,到了第二天清晨,拔营上路的时候,他如何也搞不定自己的帐篷,就顺手一推,对张婧说,“帐篷我不要了,我捐了还不行吗?”“那种表情就和小孩一模一样,我跟他说,就是捐,你也得给我拆好”。
  “玄奘之路”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持续了多年,从装备上的变化也可以观摩这些企业家对这段旅程的心态变化:早年来的时候,他们就像去三亚度假一般,带着沙滩椅出行,双手不仅从来没摸过帐篷,对速干衣也毫无概念。
  当事人自己不能清晰地辨析这件事的价值,旁人就更觉得蹊跷。这不禁令人想到《甲方乙方》中的“吃鸡”桥段。他们从四面八方远赴甘肃境内的戈壁滩,离这里最近的“文明之地”是名为瓜州的小县城。据说一些当地做生意的人听闻很多企业家来到这里,不约而同地争相来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可寻。
  不要忘了的是,这依然是个比赛,比赛本身的竞技性预言着这再次是成功学的一次集体感召。在出征前一日的“点将台”仪式上,这些商学院成员变得异常兴奋而喧闹,“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飞得更高”、“怒放的青春”的励志旋律声声入耳。聚会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慢慢升温,空气中似乎交杂着汗液、牛磺酸,以及浓重的荷尔蒙味道。
  无可否认,这群人热衷竞争。他们能够站在这个令很多旁观者费解的舞台上,很多都是百里挑一的结果。他们不仅仅满足成为商业上的胜利者,也要试图成为精神上的胜利者。
  曲向东喜欢称这群人为“创业家”。事实上,这个人群拥有相似的成长路径,他们不仅多由创业起家,而且“干实业居多,干投资居少”。他们大都已经渐趋成长为细分行业的隐形冠军,开始无可避免地遭遇成长的烦恼。“这个山头他已经到了顶,没法再往上爬。可他要往旁边更高的山头跳,这‘惊险的一跳’非常危险,他心里很焦虑”。
  像是为了下一个最后决心似的,这种与原有都市生活极大反差的经历,也令很多人完成人生转折期中的关键蜕变。曲向东曾跟别人开玩笑道,“走完戈壁之后,原来不想结婚的结婚了,不想离婚的离婚了。原来不敢创业的创业了。原来不敢跳槽的跳槽了”。
  的确,这些人中有的正处于命运交叉口上,面对“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的难题;有的虽然行事顺畅,但也渐渐体会到所谓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对自我产生怀疑。在曲向东看来,很多人走戈壁,都是在思考“怎么办”的问题,而玄奘之路这段旅程,是个特别适合思考的“能量场”。“他或者在面临一个新的起跑,需要重新积聚力量;或者对原来状态比较麻木、没什么感觉,需要冲突和刺激。”
  张婧也感受到,她所接触的这群人并不完全如媒体中所描述的那样,“他们成就越高,但人生钟摆的幅度就越大。成功的时候很成功,但遇到什么事他也是最倒霉、最惨的人,自己的公司,一大堆员工在那里嗷嗷待哺,你怎么可能撒手不管”。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往往在企业中面临着“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他不可能对员工进行绝对平等的对话。但在这里,跟同行的人走上四天,家底儿基本都聊完了,很多成就了莫逆之交”。
  多数时候,行走的人往往是在与自己对话。“当你走路时你在想什么”的问题,很多人事后也在反复回想。对于初次体验戈壁的人,他们似乎是在被整件事情折磨,但也在试着体会做减法和微妙的“放下”之道,希望用自然的力量来唤醒对于生命的认识。
  台湾大学管理学院院长黄崇兴自称是“唯一走完此段的台湾教授”,“我回去要把成绩单裱好挂在办公室的墙上”。庆功宴上回想这段路程的时候,他突然陷入神往,“那是一种放空的感觉,与禅修类似”。
  已经连续两年赢得“最佳风范奖”的台湾大学管理学院,像是整个大部队的“异类”。他们总是以“合唱队”的姿态,手拉手在终点集体撞线。这一并不出奇的细节却触动了很多人,“我看到了默契和不放弃。”广州英牌数码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蔡昱峰说道。
  通用技术集团香港国际资本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刘志勇此前对这段路程的期待只有短短六个字:“锻炼、休息、社交”。但这显然不是他习惯的“社交方式”,“高尔夫打一下就可以坐车里,这里要一步一步走,完全不是一回事。最难的就是找到激励点,相信柳暗花明那一刻”。
  当然,更多的人有可能什么也不去想,但他们拥有潜藏在心的一个共同信号——选择来到这里,就要走完全程。摩根士丹利亚洲有限公司机构股票部副总裁方志很早就定下了戈壁行程,但最终因公司召开年会,直属老板和大老板最终没能批准他的休假申请。“700个客户等着我去会面,而且其实我并不喜欢走路,但我答应了这个团队,最终还是放下一切来到了这里。”
  这个轻描淡写的表述恰恰印证了张婧对这个群体最深的印象——执著,不达目的不罢休,总是保持一种无所不能的气势。
  王石自然是多年来戈壁挑战赛中最引人注目的名字。在张婧的记忆中,2005年徒步体验中,当他人都把帐篷和睡袋放在随行车上的时候,王石坚持自己背负,“我们都背一个包,他就要比我们多一个,对自己要求不一样”。那条路从西安到印度长达四十天,“他发愿说这条路上不喝酒,就真的滴酒不沾”。
  曲向东很喜欢英文中的一个词refresh,“就像是电池要充满电,必须先按refresh这个键把电耗干。戈壁这件事,其实就是通过磨砺的方式,把你的电全部耗干,之后再重新充满。”他还将玄奘翻译的《心经》印在赛事手册的封底,“依般若波罗密(智慧)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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