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丽静
49岁的王海燕还在为她的牛舍被烧、牛舍的产权归属问题和8头牛被迫低价出售等事情揪着心。
她是黑龙江省农垦总局九三分局嫩江农场十四队一名普通职工。她说农场全面实施的小城镇计划,让她失去了原来拥有的美好一切。
王海燕夫妇1985年开始养奶牛,近几年刚形成规模,八头奶牛平均日产70斤鲜奶。二十几年来投入了的全部积蓄和心血,刚有了点起色。
但是这两年嫩江农场开始了小城镇建设,今年年底前嫩江农场要达到80%城镇化目标。小连队的住户要全部搬迁,集中到农场场部或者大连队居住,那里盖起了楼房。他们需要买楼、搬到楼房居住。
但王海燕迟迟不愿意搬迁。她家是嫩江农场十四队97户人家中,最后一户没有完成搬迁的住户。
城镇化风波
让王海燕始料不及的是,他们不从连队搬走,奶牛场就被停电停水。王海燕说,水电都没了,8头奶牛只好低价卖掉了。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让王海燕更没有想到的是,今年3月,她的牛舍起了一场莫名的大火,让她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灰烬。牛舍没了,家也没了。她粗略算了一下,牛舍6.75万元,家当怎么也值5万元。
王海燕夫妇没了住处,也没有了生活来源,现在只能靠帮人打零工、借住朋友家维持生活。
王海燕一直怀疑这场大火,是有人指使、配合拆迁所为,“撤队并场,不搬迁,就烧房子。”因为她家牛舍和住房被烧毁一个星期后,又有本队不愿搬迁的孙玉亮、孙景池、张祥三家被大火烧毁。
王海燕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找个能说理的地方说说清楚。
这段时间,王海燕所在的嫩江农场,主抓小城镇建设推进工作的副场长赵军也是一身疲惫。
按照嫩江农场的规划,今年12月底前,必须完成撤队并场、拆迁回迁的任务。这是政治任务,也是衡量全年工作业绩的重要指标。“推进小城镇建设,最难的两件事都在我这里。我现在不但负责拆迁,还负责信访,头发都白了。”赵军说。
赵军说他主抓小城镇建设3年来,已经习惯了被人堵在家门口和围在办公室。“垦区实行撤队并场、推进小城镇建设,本来是好事,但是还是有很多人不理解。”赵军表示。
跟王海燕一样,黑龙江垦区八五三农场一位职工,也对于撤队并场、推进城镇化表示不理解。他说,连队平房住宅房350元/平米,到场部购买楼房要1000元左右/平米,很多职工买不起楼房,现在进退两难。大多农场职工年收入平均在1万元左右,还有子女要上学。表面上看,农民都住进了楼房,但是实际上生活负担增加了。
宝泉岭分局梧桐河农场土地承包大户蓝孝成也觉得“很闹心”。撤队并场,连队的房子马上就要拆迁了。要强制扒掉原来住了几十年的房子。不说对老房子的感情,就是眼下农民耕种机械的存放都是问题。
农场设置了一个农用机械临时安置点。但这些机械每天总场、分场之间搬来搬去不太方便,蓝孝成想出了一个临时性的解决方法,在承包田旁边的临时住处,先雇人看管他的那些农用机械。
但是连队很多人没钱雇人看管,就只能把机械工具扔在田间地头,或者每天集中放置在场部一个集中的大场地,在场部(居住区)和连队(承包田区)之间来回搬运。
城镇化初衷
黑龙江农垦总局(即北大荒集团,简称“总局”)正在推进的小城镇计划,是全局范围的一次大行动,涉及到的人口有100多万。
黑龙江农垦总局这一次花了血本,要给这块黑土地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总局争取到国家危旧房改造和廉租房建设资金7.86亿元,这让垦区的小城镇建设有了底气。
按照黑龙江农垦总局的规划,旗下的9个分局、112个农(牧)场及若干分场的所在地,2200多个呈自然村落状态分布在垦区各地生产队(居民点),都要重新进行规划。最终要构建成“四五”城镇体系,即分别按照地级市、县级市、乡镇级和新农村标准,规划建设5个中心城、50个重点镇、50个一般镇和500个管理区。规划中的时间大约为三年。今年已经是农垦总局推城镇化第三年,也是各个农场政绩考核一个重要指标。这让总局所属各个农场的管理层心急如焚。
黑龙江农垦总局(北大荒集团)宝泉岭分局旗下一个农场的拆迁办负责人对本报表示,拆迁和落实回迁户难度都非常大,要挨家挨户做工作。农场这边还要完成基本建设任务,把楼房盖好。
上述拆迁办负责人表示,他所在的农场,去年一年的新楼房建筑面积,是之前农场40年当中建筑面积的总和。按照宝泉岭分局的全盘计划,当时规定的期限是180天内,也就是9月底10月初之前,完成小城镇建设任务。但现在看来,即使使出浑身解数,很难在规定的期限内完成。
“搞小城镇建设,大方向和前景应该是好的,但是作为全局统一行动,步伐迈得太大了,而且是一种强制行为。一些老百姓利益受损、接受不了,难免有怨气。农场作为总局总体规划的执行者,也不能有反驳的声音,因为这项工作已经提到政治高度。只能执行。”这位拆迁办负责人对本报表示。
他说,带头拆迁中,自家的牛场也被拆掉了,损失至少七八万元。“搞小城镇建设,我是受益者,也是受害者啊。”
眼下,整个农垦总局,仍沉浸在“投资热”“建设热”“拆迁和回迁”的主题当中。
“推进小城镇建设,开始的难度确实大,但现在很多人住上楼房后,看到住楼的好处了。承包地,交给农场代耕种,干赚钱;住楼又享受到很多优惠,取暖费嫩江农场每年拿出1000多万元进行补贴。取暖按每平方米50元收费,农场每平方米要补贴35元。买新楼,农场合计每户补贴4万元。”赵军说。
未尽的博弈路
但是,对于没有受惠于小城镇建设的王海燕夫妇来说,他们还在进行维权之旅。
王海燕已经把官司打到了法庭。9月15日开庭那天,王海燕和嫩江农场双方僵持不下。王海燕和亲戚坚决要求补偿他们的牛舍钱,查清奶资抵账的具体情况,补偿烧毁房子的损失,补偿8头奶牛被逼低价售出的损失,总计30万元。但这一要求遭到嫩江农场拒绝。
赵军对本报表示,王海燕牛舍,是农场盖好卖给他们的,但账面显示,王海燕并没有交足购买牛舍的6.75万元全款。农场查账,她仅交了全款的1/10。所以牛舍的产权还在农场。
但王海燕坚称,早已交足全款,是用奶资抵的账,每次都是会计去取奶资,但农场会计并没有入账,也没有及时把奶资收据交给他们。
王海燕坚持要求,农场还她牛舍和住房产权,按规定给予搬迁经济补偿;断水给养殖户造成经济损失也应补偿;牛舍和住房被人烧毁,相关部门应该出面查清着火原因,补偿给他们因火灾导致的损失。
北大荒集团高级经济师赵幸福认为,黑龙江垦区原来都是兵团转化而来,机械化、组织化程度都比较高,适合大面积耕种。搞城镇化,农民集中到场部楼房居住,会带来土地面积的进一步释放,增加复垦面积,也让更多的分散的土地连成片,适合进行现代化大农业的操作,无疑会带来粮食产量的提高。也会拉动二三产业的发展和就业。
中国三星研究院宏观组首席研究员马兹晖也表示,黑龙江农垦总局加速城镇化进程,大方向是正确的。但城镇化是一个自然发展过程,搞强制化和指标化管理,可能产生很多负面效果。最好在推进城镇化过程中,让农民有个讨价还价和博弈的过程。因为老百姓对于不确定的东西,总是难于接受。这个过程不适合用强力去推,急躁、跃进和一刀切在城镇化过程中都是不可取的。可能会产生一些扭曲的结果。“庞大的城镇计划之下,具体操作过程还需要规避一些问题。避免造成一些社会不稳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