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木
在这个已经举办到第三届的世界看见民艺论坛,你可以看到有一小群人,他们一直努力试图从民间挖掘那些珍贵的文化底蕴和深藏在深山里的民间技术,把它们带出来,让世界看见。
石大宇的竹
谈及民艺设计时,人们常常会联想起那些藏在中国各省份深处的民间特殊才艺。来自台湾的石大宇就是一个懂得把国际设计和本土的特殊技艺结合成艺术品的人。他一直在做的事情其实就是以专业设计机构的角色通过找到特殊民族资源来把设计提升到一个奇妙的高度。
石大宇谈“时尚竹设计”这个概念时,没有丝毫虚浮的时尚词汇或空洞概念,而是以一种清淡明澈的口吻娓娓道来他对“竹设计”的痴迷。从竹凳、竹台灯、竹手电筒竹片架到竹编的背包和竹眼镜框,石大宇走了最民间也最高端的路线:“这个计划有16位设计师和当地工艺家,这些设计师多半有海外生活经验,我认为这很重要。国际上并不认为台湾的设计师有原创性,我需要有一个人来吸引媒体和买家的目光,于是我找了好朋友,几个德国知名的工业设计大师,然后指定台湾本土工艺家做出来。”
于是你看到这些由石大宇出品的竹制品有一种独特的“清寒感”,也许就是因为它们的设计难度、独特工艺甚至不菲的价格带来的印象。在石大宇的竹世界里,设计难度被他的理念拉到一个极高的地位,这也是他赋予了民间竹艺术品一个新的尝试,而不是走寻常的传统竹艺路线。“这把是全世界第一把用竹材完成的椅子。我对竹材特别感兴趣,它符合未来环保材料的所有要求,而我们恰好又有这个材料优势,而且有相当精湛的工艺。西方人不懂竹子,也不知道怎么做,这更是我们的优势。”
石大宇的桌八仙,就是传统的八仙桌,只是用竹子做的。他说命名很重要,“桌子的话我就让桌子姓桌,椅子就姓椅,这个是八仙桌,我就叫它桌八仙。传统木工用的都是硬木,这张桌子讨论怎么样把竹子弹性和韧性转变为刚性。”另一把石大宇介绍的竹椅创意启发由“君”字而来。字形的形变变化很简单,椅子的靠背直接借用了中国传统竹枕头。这把得过不少设计奖项的椅子讨论了竹材的弹性和韧性。而后他以极其满意的口吻介绍了最新创造的一把改良式中国圈椅,这把椅子上几乎同时展现了竹所有的特性:韧性、弹性、刚性、软度。靠背圈是天然竹条,但技术突破让竹条可以前后弯曲和侧弯,座位的部分用好几条不同厚度和长短的竹条,所以人坐上面躯体会随着它起伏,是软的。底脚的部分则表达竹的刚性。“我很计较椅子到底能不能坐得舒适,还有最重要的是健康,这把椅子我可以保证它是健康的,让你坐得很舒服,也不会让你坐着身体出毛病。”
徐燕辉的清水丝绵
徐燕辉说她总是在想中国的丝绵存在1000多年的历史,而我们做设计这么多年,能不能改变一下自己家门口的材料呢,“我对清水丝绵产生非常迷恋的兴趣。蚕茧在余杭地区大概有1400多年历史,是一个很传统的材料,当地农民养蚕,再用这个蚕茧制成生活用品,而煮茧的过程可以软化蚕茧柔韧度。当地一些家庭妇女,她们能很好地把蚕茧剥成一个半圆形,而这个力度和柔韧度需要靠多年积累。把这个蚕茧剥离成手掌大小的厚度,当地的劳作女人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非常迅速拉伸蚕茧达到最好的柔韧度。这个剥茧的过程,是当时在考察的时候特别重要的一个部分:开绵。时间长短和温度都非常重要,开绵这个过程非常吸引我。因为这个开绵过程非常好地体现了东方、江南很唯美,很细腻的状态。开绵的过程当中,我们当时非常清晰看到丝绸的细腻纹路、肌理,从这个过程中我知道用这个材料表达我的设计了。”
在“开绵”过程里,蚕茧被剥离成一个大的半圆形。在天气比较好的情况下,完全靠自然光晾晒。徐燕辉放的幻灯片里,所有当地拍摄的民间生产工艺照片都是件纯粹东方劳作的摄影作品。她说开绵里的这种唯美和含蓄非常接近对于江浙、江南的理解。
“而中国的传统手工艺还是停留在比较单一的做法,这么好的材料,这么美的材质,在现在生活当中一般都还只能作为棉被,就是非常普通的棉被。没有太高的附加值,没有被设计,没有提升它的价值。我去过意大利很多的材料工厂,其实他们工厂很小,但在技术上和设计上附加了这个材料很多高于原本的价值,所以他们东西被很多的一线品牌当做非常好的材料在运用,价值也是发挥到最大的。”
白玛多吉的松赞绿谷
云南香格里拉是“世界看见”民艺项目的必经之地,朱哲琴总是说,她每次去云南有一个地方一定要在那里停留,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那个地方叫做松赞绿谷。但其实松赞绿谷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酒店的名称。它的创始人白玛多吉从香格里拉来到北京,讲述将家里的帐房改成一个连锁酒店的故事。
之前做了20年纪录片的白玛多吉在2001年做了第一个酒店,这11年间从他出生的那个村庄开始,一共做了6家松赞绿谷。
白玛多吉还记得当他有要做酒店的冲动时,一个偶然的契机让他哆哆嗦嗦地挑了很多藏式家具的经历,“1998年的时候我在北京买了一个小房子,想在家里装饰一点藏式家居,在潘家园市场看到了。那个人把我带到郊外很远的农村仓库里面取货,进入仓库我吓了一跳,大概一千多平米都是西藏的老家具。我问这是哪儿来的?他说都是回族人拉着板车在沿街收来的。什么人买呢?法国人、美国人一车一车往外发。我本来只是买一两件,但觉得那么好的东西全部跑出去有一点不太合适,于是我哆哆嗦嗦地挑一挑挑了70多件,但其实连放的地方都没有。结果全部打包了以后买来依然放在人家仓库里,钱分三次付清,回家都不敢跟太太讲起。”但是做酒店的决心这个时候忽然尘埃落定清晰起来了。
白玛多吉其实并不懂设计,但他的六家酒店都是自己设计的,有人说他通过做电影的方式,用蒙太奇的手法设计了自己的酒店。“既然决定做酒店,做什么样的酒店呢?盖房子外形肯定要跟周围环境和谐,然后是最基本的温暖、方便,还有一个是经济上能够承受。除了从外面看到这个建筑融合在环境里面之外,盖房子的时候怎么把风景装到房间里面去非常重要。”“另外不想在房间里面设置各种工业化产品,尽量想办法把房间里面装饰得跟建筑、跟外面环境是融合的,这个东西很不容易做。做第一个松赞绿谷的时候,我去了尼泊尔、拉萨、泰国,各个地方去找收藏品装饰酒店。但是太多实用的东西找不来,于是第一个松赞绿谷做出来时手生间洁具还是工业化产品。我发现这样不行,于是开始自办民艺了。”
白玛多吉开始养人,木工、石工、铜工养了20多个,多的时候养300个人,全部都是手工艺人。日喀则特有的面盆就是他跟这些手工艺人一起研究出来的。而房间里的浴缸最让他头疼,无论是铸铁的还是亚克力的,都不合适。于是他和匠人们试着用木头做了一个,好是好,却太难打扫了,最后他确定了彻底用铜包。松赞绿谷里很多细节的东西都值得推敲,比如一个简单的铜盆。“乍一看好像市场也有卖的,但细看就会发现跟市场上卖的不一样。有一些客人很聪明能发现这些不同之处。曾经有过一个外国客人,他住了一间房,离开了以后服务员发现这个铜瓢不对,看着一样却轻了很多,原来是他把我原本做的那个给拿走了,然后在市场上买了一个相似的换上。”
多旦多杰的牦牛“财神”
“世界看见”民艺项目在高原地区时,驻访过甘南一个海拔3200米以上的村子就是仁多玛村。那里的牦牛绒织成的围巾,不仅在北京可以看到,在巴黎、纽约很多高级饰品店都可以买到,有很多海外的订单。传统手工艺进行品质控制非常难,对藏族村民进行培训等工作都是民艺设计的难点。但多旦多杰做到了。
多旦多杰现在的工作坊就叫做Norlha。藏语里面Nor是钱的意思,lha是神,翻译过来就是财神之意,而牦牛本身就叫做Norlha。藏族人喜欢牦牛,牦牛象征着家庭的财富。多旦多杰现在做的项目是关于牦牛的绒。“有人问我们要杀多少头牦牛,我说牦牛绒一年脱落一次,我们等那个脱落。但是脱落的时候是毛和绒在一起的,我们摸过这样材质的黑帐篷,手感特别不好。我们要把绒和毛分开,分开以后清洗,但这样清洗完了以后牦牛绒特别短,织成纱线有很大困难。”
有人问他当地藏民员工一个要培训多长时间,多旦多杰说培养一个人大概三年。“我们一些特别薄特别难织的产品,都是纯手工织出来的。把这个围巾撑开了以后,拿到光线足的地方一看就能看出来织的密度和机器密度是两回事。这种薄的围巾难织到什么程度呢。有一个藏民员工织这种围巾,但是中间需要上厕所,他说上厕所回来以后找不到之前的感觉,因为用一道线来织本身就特别难。”
石川的龙灯
石川一直希望寻找当代生活和传统生活有效的联系。当年他做广州传统文化建筑陈家祠的时候,从门的玄关到玄关的家居用品,从门槛、石雕装饰到研究其辟邪的寓意,都考究到最细节的地步。
今年石川带来的一系列灯,都有关于龙。“龙灯一号是我们最早的想法,用西方水晶灯的造型结构,但是实际上是一个片状组成的,每一片都是一个有龙的造型,做出来的效果非常有意思,组合在一起有古代地洞的感觉。三号的龙灯,整体造型是以传统的,西方灯的造型作为一个结构,但是实际上每一片的龙的造型都是来自于西汉的繁荣造型特点,看上去像是元朝的。”
石川说这几年东方主义的风格,还有新中式装饰风潮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增长。可以看到里面产生了很多混搭元素,但是实际上非常缺少能以新风格搭配的相关产品出现,龙灯系列是把一些传统文化当代化的典型。在年初的时候在广州做了一个大型现场龙灯,3米大的吊灯,把空间整体水池整体铺上金色的,用透明片一层一层地形成了这种龙池。在这种丰富的视觉效果下各种反光看上去璀璨惊人。但是实际上每一个单独元素看起来都是当代元素,但是实际上整体的设计又是在一种古典山水画的格局,龙的文字好像是一个印章,一个落款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