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俊
　　“我现在都不去理做空机构了，与他们斗是没有结果的，牵扯了我太多的精力。”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希尔威矿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希尔威”，TSX&NYSE代码：SVM）董事长冯锐。他正在广东省云浮市运作新的绿色矿山项目，“我现在还是专心做我们的主业，随便他们怎么说吧。”希尔威是一家在加拿大和纽交所上市的矿业公司，总部设在加拿大温哥华，2011年9月，遭到匿名做空机构AL（Alfred　Little）的袭击。与浑水、香橼相比，AL并不知名，而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做空者，一度让希尔威市值狂泄2.3亿美元。
　　这一度让冯锐异常愤怒。在2012年1月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冯锐表达了要反击的决心：“我现在的主要精力是对付他们，不管这个做空机构是谁，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把他们找出来，这帮人太坏了！”他当时显得信心十足，并且已经解雇了一名劝他不要与做空机构较量的资深律师，同时在美国聘请了FBI的人员协助调查，也聘请了最好的律师。仅仅是调查的初期，希尔威就花费了近400万美金。
　　经过近一年对AL以及其后的EOS基金和调查机构IFRA的调查，冯锐惊奇地发现，在全球范围内周转调查的AL，就是其在温哥华的邻居。冯锐向河南警方报案之后，河南警方已经抓获了这一调查机构的一名华人高管和两名协助的调研人员，其中EOS亚洲区总经理黄昆，至今被关押。冯锐将做空机构在其矿区安装摄像头、获取希尔威内部资料的所有证据交给纽约高等法院，并以名义侵权起诉AL。
　　然而，他并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2012年8月16日，纽约高等法院女法官Carol　Edmead做出裁决，认为做空者的攻击文章是“陈述观点”而不是“陈述事实”，受美国宪法关于言论的保护，驳回了希尔威的上诉。
　　事情远没有结束。败诉后的希尔威，一直到现在，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被美国多家律所发起的集体诉讼困扰着。一名号称来自AL，名叫Henry的华人研究员联系到本报，表示河南警方目前迟迟不放走黄昆的原因，是因为黄昆掌握到了太多冯锐在调查过程中如何贿赂河南警方，暗箱操作的证据，“冯锐严重破坏了资本市场的规则，觉得有钱就可以指使警方做任何事情，如果我们把这些证据公布出来的话，冯锐在美国和加拿大的资本市场将无法存活下去。”Henry表示会继续起诉，揭露冯锐和希尔威的“罪行”。
　　正面较量
　　希尔威董事长冯锐是湖北人，早年去加拿大留学，工科出身的冯锐在取得博士学位之后，成立了希尔威矿业公司。在同事们眼中，冯锐是一个执拗的人，并将名誉看得非常重要。
　　2011年9月，在匿名机构AL发表希尔威的做空报告之后，冯锐便开始针对匿名信内容，聘请毕马威出面做报告，以证清白。2011年9月2日，希尔威在其公司网页上发布了第一封针对做空报告的声明。10月24日，毕马威出具澄清报告，证实希尔威公司现金及银行余额、营业收入、纳税和工商申报材料的准确性。当时，中概股正在大面积被做空机构袭击，分众传媒、展讯通讯、奇虎都一度成为浑水、香橼的袭击对象，遭到袭击之后，上述公司都纷纷表示会对做空机构采取行动，但是却并没有下文，冯锐是真正采取行动的一个。“这个事在中国总有一个人要先干起来，花多少钱我不在意。”2012年年初，冯锐向本报表示。在做空中概股的档口，当时的他显得有点高调，往返温哥华和北京，他在北京做得最多的便是接受各方媒体的访问。他现在还出席很多中概股的讲座，给一些同样被做空的中国公司支招。
　　冯锐狙击做空机构的决心非常大，且一掷千金，截止到2012年年初，冯锐接受笔者访问时他表示，希尔威已经花费了约400万美元用以聘请审计公司和律师，“在加拿大，我请了两个专门的律师，一个是加拿大证监法方面最厉害的律师，另外一个是打官司最厉害的律师。”
　　而经过近四个月的调查，这个匿名人士AL到底是谁，冯锐也弄了个底朝天。AL有三个代号，一个是Al-fred　Little，一个是IFRA，另外一个就是在早前一直帮助中概股海外上市的依奥斯基金（EOS　Holdings　LLC）。这些机构都是约翰·卡尼斯 (Jon　R.Carnes)创立，他带领多名加拿大籍华人，利用旗下的调查机构IFRA、基金EOS，辅助中国企业赴美上市。同时，在中概股被袭击时，他们也发表了做空报告，看空中概股。
　　与做空产业链上的其他主体一样，EOS是一家注册在加拿大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基金管理机构。自1992年成立以来，EOS将主要的精力集中在为小型和中型公司提供第一轮和第二轮融资服务，EOS官方网站称，近年来已经投资了25家公司。
　　而为了调查EOS，冯锐也下了大工夫。因为希尔威的矿山一部分在河南，冯锐向河南警方报了案。2012年年初，冯锐就向笔者表示，现在警方已经抓捕了AL方面的两个人。2011年底，EOS亚洲区经理黄昆回加拿大时，在机场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2012年元旦过后，IFRA分析师们也被列入调查对象范围。“2012年1月13日，我们派人去调查做空机构，他们的律师就打电话过来，说我们和解吧。我说，行啊，给我两亿美元！并且一个星期内把雇佣你们的人供出来。当然这是我逗他们的，就是给我十亿美元，我也不和解，我要在法院上解决问题，因为他们太嚣张了。”冯锐说。
　　败诉后遗症
　　冯锐将AL潜入希尔威矿区、安装摄像头，并暗中监控长达20天，盗取公司机密信息等相关证据提交给纽约高等法院，并提起诉讼状告AL名誉侵权。但2012年8月，纽约高等法院女法官Carol　Edmead做出裁决，认为做空机构的言论，受美国宪法关于言论的保护，希尔威败诉。
　　在判词中，Carol　Edmead提到，纽约高等法院的判决会“被那些用这种方式操纵市场的人士看成为他们开了绿灯”，但她还是坚决地驳回了希尔威的诉讼。
　　希尔威维权的败诉，主要原因被认为是它没有弄清美国证券机制的运作原理，也不明白做空机制在美国证券体系中的重要地位，纽约高院的一句“言论自由”就可以让希尔威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这些做空机构，都是美国政府的疯狗。”谈起败诉，冯锐显得非常失望。这种判断也显示他对美国市场的游戏规则并不熟悉。一名对中概股发表过做空报告的华人向本报表示，2010年以来的做空中概股之所以流行，仅仅是因为做空机构发现了很多造假上市的中国企业，而做空能够让我们挣钱，并不是政府行为，也不存在所谓的产业链，没有必要上升到做空中国的高度。
　　在应对做空机构这一年多来，冯锐和希尔威其他高管们牵扯了太多的精力，希尔威业绩每个季度营收都在以20%的速度大幅下滑，而其股价亦从最高峰时候的近15美元，下降到现在的3.5美元左右。冯锐认为希尔威的股价被严重低估了，1月29日，希尔威宣布计划在2013年2月1日至2014年1月31日期间，回购850万股普通股，占总股本的5%。
　　败诉，对于一直积极的想要为中概股的利益摇旗呐喊的冯锐来说，无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然而，美国的资本市场并不会同情他，按照惯例，接下来由美国律所发起的集体诉讼环节又登场了。有律师正在召集所有在2010年6月24日-2011年9月31日期间买入希尔威公司股票的投资人，邀请投资人可以在2013年2月底的截止日前申请加入诉讼。“让他们去告吧！”冯锐已经显得非常坦然。
　　而做空机构EOS，至今还有人员被河南警方拘留，“我们已经将掌握到的希尔威的所有犯罪的材料上交给加拿大皇家骑警、纽交所、美国证监会，河南警方还控制着黄昆，是因为希尔威明白黄昆掌握了很多希尔威贿赂警方的证据，如果我们公布出来，希尔威就不要在美国和加拿大资本市场混了。”以上AL研究员表示，他认为希尔威之所以能在中国开展业务，是因为有靠山，钱可以让他办任何事情，而美国、加拿大的资本市场靠的是规则，“希尔威在调查的过程中所使用的手段，已经触碰到了底线。”
　　希尔威的调查方式引起质疑，一度在其败诉之后充斥着媒体版面。2011年12月28日，当EOS中国区经理黄昆正在首都国际机场乘机时，被警方逮捕。随后，其被带到河南洛阳进行审问，洛阳是希尔威河南矿场所在地，而此前在洛阳，黄昆的两名同事一直在接受警方的审问。AL向媒体披露了黄昆在洛阳接受调查时的见闻，其中一些细节令黄昆感到好奇。如，警方在审问的过程中，总是强调：洛阳是一个很穷的地方，希尔威为当地财政贡献了不少，你们这些做空机构恶意捏造希尔威的报告是不对的。且他感觉到，警察们总是在电话中与专业人士在进行沟通，比如该问怎样的问题，下一步该怎么做等等。黄昆并记下了两个细节，一个是自己在洛阳接受调查期间，与当地的警方同住一个旅店，这些警员在结账时，总是会让服务员开具以希尔威抬头的发票。黄昆被警方送往另外一个地方接受调查的时候，记下了接送他的轿车的车牌号，结果查证之后，证明是希尔威河南公司所有。
　　不过，冯锐在接受本报采访的时候，都一一否认了这些质疑，“这一群人就是擅长捏造虚假材料。”但AL则向本报表示，他们没有披露的细节还有更多，并已经上交给了法院。“让他们去折腾吧。”冯锐表示。“希尔威的败诉，能看出复杂的中美关系似乎已经影响到了中美资本层面，中概股的问题的解决，除了公司本身遵纪守法外，中美政府在资本层面也应该有更多的合作和沟通。”美国宏观经济型对冲基金慕容投资总经理赵众表示。
　　然而，希尔威自身也应该反思。在与匿名的AL对阵的过程中，每一次但凡查到些许信息，希尔威就会向外界发表申明。在警方拘捕了美国基金公司EOS的三名雇员之后，希尔威宣布，“EOS在国内的信息网络被有效震慑，EOS很难再撰写针对中国海外上市公司的做空报告。”而这样的表态，似乎在告诉投资者：以后凡是要发表做空报告的做空机构，都会可能面临着被拘捕的危险，而这也是对做空机制的一种践踏。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这些曾经积极要到国外上市的中概股们，似乎对自己所处资本市场的本质，其实并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