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艺考时
本报评论员:纳狄
纳狄 艺考,这个大标题下面包含着无数种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大多具备中国特色——为了功利的目标向“艺术”进发。成绩不错的为了稳妥地考上好大学,成绩差的为了能上个本科,另外的那部分,是为了自己或者父母的梦想,或者还有些对艺术纯粹的追求。这不是坏事,前提是你对未来有着相对明确的认识。 当然,大环境的繁荣也带来更多的考生,不管是电视剧演员片酬的离谱行情,还是青年艺术家一张画卖到100万的新闻,都在无形中给学艺的孩子们打了强心剂,2012年建筑师王澍获得普利兹克奖与2013年中国美院建筑学系111:1的招考比例之间不会没有任何联系。 所以每年2月末,总有一群年轻人被人关注,他们义无反顾地北上南下,成就春天将至时的特殊景象。 升学的多重选择 高三学生都想上好大学,想上一线城市的好大学,这一条亘古不变。 十一年前的2月,林嘉(化名)的父亲向她的班主任请了半个月的假,带她去杭州参加当时还是北京广播学院的艺术类考试,只为了高考时能有多重保障,林嘉的成绩当时只超过一本线20分,要上北京的好大学是很危险的。 这对林嘉来说是一趟美妙的旅程——从已经无心在听的数学课里逃走,走进一个80%都是文艺青少年的大教室,关了灯在大投影上看了一场电影,《死亡诗社》,然后老师发下400字的作文稿纸,揭晓考试题目:请解读本片的商业元素。 和化着淡妆、焦急地站在教学楼外小树林里两只手在空气里背诵曲谱的考生不同,林嘉参加的影视制片人专业的面试不需要展示才艺,她要做的是和考官聊天,在他提出谈谈某个作家且不要谈张爱玲和余秋雨时,聊一聊《沉默的大多数》和《许三观卖血记》,然后表达一下对《美丽人生》或《一个婚礼和四个葬礼》的看法。 为什么会选制片人这个专业,林嘉不知道,她只希望和电影沾边。具体的专业选择由父亲完成,那迷人的招生简章将入学后的课表列在其中,林嘉的父亲看到既有影视精品赏析、名著改编、剪辑,又有管理学、经济学甚至西方哲学史、欧洲文学史的课程,顿时觉得女儿能学到太多东西,也不算大热门,便替她做主选了这个。2009年,已改名中国传媒大学的母校,在林嘉毕业三年后,取消了这个专业——是时候该有人想到在本科阶段开设制片人专业是多么荒谬的决定。 但参加艺考还是对的。艺术类的合格证一路护着林嘉轻松地考进了“好大学”,她的压力比其他同学小很多了,高三后期过得很好,父亲也默许她不再补习数学。那张迷人的课表也显示了其价值,大学同学毕业后有进外企的、考公务员的、开影视公司的、做编剧的……职业五花八门,远远超出原先专业的范畴,林嘉觉得人人都在这所学校里收获了要的东西,无所谓专业是什么。 才艺,才艺 文艺编导的考场走廊里,气息是不一样的。全国重点中学的文艺委员们几乎都在这儿报道了,你懂的,梳着马尾辫,穿着背带裙,从小学小提琴,按部就班考到十级学习成绩还在班里排前十名的那种气质。这个专业需要才艺展示,考场里也配有一架钢琴,对大多数考生来说不难,但对一小部分怀揣文艺梦想却没有文艺细胞的就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老师们面试了那么多年的人精儿似的文艺委员们,怎么没有火眼金睛? 即便老师们厉害,但奇葩却是年年都会来报名的。 一男生拿着葫芦丝进了考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于是《月光下的凤尾竹》副歌部分结结巴巴响起后没多久,这个男生就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教室。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想在才艺展示这个环节浑水摸鱼的。 和这个考试前两个礼拜才在路边买了葫芦丝并拜卖葫芦丝的人为师的男生相比,跳舞的姑娘更想出奇制胜。“她一进来眼神就不对,有点儿狠,我们问她才艺是什么,她咬牙说跳舞。那就跳吧,又是一个自己瞎编的‘现代舞’,乱晃胳膊什么的,这就算了,那间教室是一楼,我们都低着头不想看她跳,但是窗户外头就围过来好多人,我就一抬头,坏了,这个姑娘一边跳一边脱衣服,吓死老师们了,赶紧喊停。”当时在考场里的老师想到这一幕还是摇摇头,姑娘倒没觉得怎么样,她说她想加深老师们的印象。“这样的孩子每年都有,但绝不会招进来。” 想来碰运气的只是少数,在一流艺术类高校的招考中,多数都是打小学艺的。“打小学艺”这四个字,包含的辛苦和金钱的花费亲历过的家庭都明白,但是遗憾的是,很多选拔的过程是匆忙的,油画铺了一地,老师们在大教室里走一圈,复试的人选就确定了,朗诵的气息没把握好,很有可能要回家从头再来。 即便有这道门槛在前,2013年还是有如下的数字:北影表演系今年报考的人数是4569人,录取是75人,比例是60:1,中戏的表演系9700人报考,只录取50个人,录取的比例是194:1…… 这约定俗成的比例不会出现太大的浮动,即便艺术类就业率低早就不是新闻,即便一流艺术院校学生毕业后当北漂、横(店)漂的比比皆是——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传媒大学播音系大三大四的学生出来带高中生的小课,一个小时的价格是200块,和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同龄人出来带辅导的行情差不多,只是后者200块只教45分钟。为了终极目标在北京生活下来的方式有很多种,去高级餐厅弹琴、给广告配音、在有钱人的婚礼上献唱一曲《甜蜜蜜》对刚毕业的学生而言收入都不算低,因为大部分和艺术沾边的商业行为报酬都不算低。 只是这种生活不能持续太久,否则会怀疑自己为何千辛万苦越过人墙来到这些屈指可数的学校里,因为高三时他们便有了足够的才艺去做这些工作。 唯一的大学路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圆个明星梦、艺术家梦才加入艺考队伍的。 艺术类考生参加高考时是集中在一起的,十一年前林嘉的考场里,数学考试开始后40分钟,就只剩下4个人了,其他的近30名考生做完选择题就全部交卷走了。因为许多美术类、音乐类等纯艺术类的考试,不需要数学分数,总分考个二三百分就够了,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今天。 在2012年的高考录取分数线中,我们随便一查,比如湖北省的艺术本科一本、二本的分数线是335分,三本是280分,山东省艺术类本科文化课分数线是300分。于是,参加艺考几乎是许多成绩不好的学生家长们能想到的让孩子在最后一刻搭上本科末班车的唯一合法途径。 中国有多少听起来和艺术毫无关系的大学在招收艺术类专业的学生呢?数量大到惊人。所以在一些求职节目中,你会看到一个普通话水平比电视机前北京观众低许多的年轻人声称自己毕业于××理工大学播音主持专业。这不是笑话,是非常中国特色的部分。 在一部分家庭花费高昂学费辛辛苦苦上培训课的同时,也有一部分学生家长为了让孩子上一个本科绞尽脑汁,不管是学三个月素描的还是只会弹一首《致爱丽丝》,总之速成,至于毕业后能做什么,家长们暂时想不到那么多。虽然说所学专业与之后就业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但这关键的选择,18岁的中国青少年却鲜有决定权,他们懵懵懂懂被推向了××理工大学的某个艺术学院,去那里度过他们父母眼中的必须的却无所谓质量和收获的大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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