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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资主导城镇化样本
“君子镇”沉浮
本报评论员:杜远
  杜远
即使没有门业巨头美心集团的投资,长江边的小镇蔺市也会被卷入城镇化的大潮。
  先是三峡工程蓄水淹没了大半古镇和耕地,接着渝怀铁路又把江边肥沃的土地铺上了钢轨和道砟。和当下中国许多小镇一样,有着5万人口的蔺市开始寻找新的方向,大规模的土地流转、城市资本投资的工厂接踵而至。
  美心在这种变化中到来。2007年,在统筹城乡综合改革的背景下,民营企业重庆美心集团与重庆市涪陵区达成合作协议,在涪陵蔺市镇合作共建“涪陵区美心统筹城乡发展示范区”。至今,美心已在当地投资4亿多元,建设起门业加工、旅游、农业等项目,蔺市也俨然生出了小城镇的轮廓。
  和近年来许多尝试“资本下乡”的民营企业类似,美心在蔺市的投资既是顺应政策风向的“政治性决策”,也是拓展企业自身发展空间的商业决策,在其预期中,二者将实现很好的结合。
  然而这一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美心集团目前面临投入巨大但收益甚微的困境,后续项目也因征地遇阻推进缓慢;一些难以预料的政策、产业风险,让企业的种种计划一再推迟。
  更让美心始料未及的是,当地一些农民尽管生活较以往有所改善,但在征地等问题上难以与资方达成一致,这个古时因多年无人打官司而得名的“君子镇”如今既充满了活力,又有些撕裂。
  时至今日,这个由民营企业主导的城镇化项目仍在负重前行。
  诱人的项目
  美心在涪陵蔺市镇建设的城镇化项目一开始就看准了地方政府的政策导向,并在其中为企业发展寻求新的资源。
  2007年6月,成渝两地获批国家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美心集团副总裁卢小庆表示,当时重庆希望企业能够参与到“统筹城乡”的过程中来,其公司成为了第一批参与的先行企业。
  两个月后,美心集团与涪陵区政府签订了合作共建美心统筹城乡发展示范区的协议,该公司提出通过产业进入的方式,以项目为纽带,集聚人才、资金等优势资源下乡扶农,带动当地经济社会全面发展。
  上述示范区选址涪陵蔺市镇,规划面积103平方公里,其中核心区面积25平方公里。美心集团计划在十年的规划建设期内,分三期投入资金75亿元,项目涵盖一二三产业,走一条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的发展之路。
  此后,美心在蔺市的投入获得了地方政府重视和扶持,这些对于企业无疑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2008年,美心蔺市项目被列入重庆市10个城市资源下乡示范项目和市级重点建设项目名单。涪陵区专门从区、镇两级选配领导成立“示范区建设领导小组”,并从区发改委、国土、林业等部门抽调一名负责人常驻示范区。在项目启动之初,涪陵区还承诺返还土地出让金、农业开发资金等税费优惠政策。
  对于美心而言,开发远离集团总部的蔺市对公司未来发展也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美心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是美心集团为蔺市项目设立的子公司。该公司总经理汪冰表示,集团决定到蔺市建厂起初是考虑到当地有劳动力和生产原料资源,蔺市的工厂可以吸引周边的农民进厂工作,涪陵广袤的山地有充足的林业资源,美心也希望借助这些资源扩大自己的门业生产规模。
  同时,随着近年重庆主城区快速扩张,一些原本处于城市边缘地带的区域逐渐成为中心地带,“工厂出城”成为一种趋势,像重庆钢铁集团这样的大型工厂也从主城区搬迁到了近郊区县,美心在重庆南岸区的工厂可能也无法长久存在。公司内部逐渐产生了这样一种共识,如果有一天工厂在重庆主城待不下去了,交通便利、价格便宜的蔺市或许可以作为未来主要的门业制造基地。
  如今,5年多时间过去了,蔺市镇旁的鸡公山上建起了美心的游乐场,直通山顶的观光缆车、停在长江上的“海盗船”吸引了不少游客;周边被征地的农民住进了“巴伐利亚风格”的公寓楼;为了和游乐场风格契合,美心的门板加工厂房也加上了像马戏团大棚一样的彩色屋顶。
  城镇化浮亏
  美心的计划实现起来并不像构想的那么顺利。卢小庆说:“我们搞城市资本下乡也有一些困惑,投入4个多亿,但到现在为止收益很少。”
  按照涪陵区对蔺市片区城镇化的规划,将以“农业为主,工业先行,旅游造势”,但在蔺市建设工厂一开始就因当地基础设施落后遭遇困扰。
  2008年时,从涪陵城区通往蔺市的20公里道路全是泥泞的山路,加工制造门板的巨大机器、游乐场的大型设备只能依靠货船走长江从重庆运到蔺市,经过临时货运码头吊装上岸后,再由众多力夫几乎是肩挑背扛运到工厂和山坡上,这些都大大延长了建设时间,增加了成本。
  其门业加工厂在2009年建成后又遇到了招工的难题,蔺市和周边乡镇的农民工当时更愿意到沿海的工厂打工,并不愿到美心的工厂上班;而在招聘基层管理人员时,即使给出比重庆主城更优厚的待遇,也很少有人愿意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
  工厂投产后,美心仍然得应对高企的物流成本,由于缺乏配套产业链,大多数原料、成型门的配套部件都得从90多公里外的重庆主城运过来。据介绍,相比在重庆的工厂,蔺市工厂的物流成本要高出约15%。
  从2010年到2012年,美心在蔺市的门业加工厂共实现产值约2.8亿,按制造业5%的较高利润率计算,美心在蔺市最赚钱的板块也仅有约1400万的利润。
  汪冰说,如果按逐年折旧的方式单独核算,投资2000万元建设的工厂效益还是不错,但要是考虑美心在整个蔺市项目上的投资,大盘子是亏的。
  不收门票的游乐场则更像是“赔钱赚吆喝”,美心投资公司总经理助理钟诚说,美心董事长夏明宪一直提倡“穷人经济”,游乐场的豆花饭先是6块钱一碗,后来夏总说贵了,降到3块;观光缆车2块钱坐一次,连电费都赚不回来。像游乐场这样的项目更多地还是为了聚拢人气,把蔺市这个地方盘活。
  此外,美心在涪陵获取工业原料的构想目前也因难以预料的风险搁浅。
  在规划蔺市工厂的同时,美心在涪陵流转了2万亩林地以备工厂原料之用,然而,涪陵因发生松材线虫病疫情而被国家林业局划为疫区,按照有关法规,疫情松木不能制作成木材,也不得运输。“现在那两万亩的树林一棵都不能砍,平时请护林员还要花钱。”钟诚说。
  通过三峡后续扶持等途径,美心在蔺市的部分项目也获得了一些政府补贴,但与企业投资总量相比却是杯水车薪。
  涪陵区一位要求匿名的官员透露,涪陵非常希望美心这样的大企业能参与当地城镇化建设,当初引入美心确实也承诺了一些较优惠的政策,但后来因为一些变化,“区里也做不了主”。至于美心目前的亏损状况,他认为会逐步改善。
  受目前亏损状况所困,美心开始构想发展利润较高的房地产项目。汪冰表示,公司未来可能会考虑发展房地产项目,用房地产的利润反哺整个城镇化项目。
  无疑,相对于工业和农业项目,房地产是更容易获利的“快钱”。几乎与美心同时,重庆一家地产公司也与涪陵合作建设统筹城乡项目,该公司在乡镇流转土地的同时在涪陵市区拿了几块地,用流转土地从银行融资,并将其用于市区的房地产项目。
  对于蔺市项目,卢小庆说:“我们不是下去做概念,不是圈地,是实实在在做事情。”
  “君子镇”心事
  蔺市镇曾经以民风淳朴著称。据史料记载,清乾隆年间,州牧以镇民逾年无讼事,旌以“君子乡”三字。然而,在城镇化的大潮中,面对难以平衡的利益格局,“君子镇”的百姓也难以“淡定”。
  2008年,美心开始在鸡公山建设游乐园,当时一户在山上租用林地的农户因不满征地补偿,将纠纷诉诸法院,直至今日,蔺市城镇化还面临征地的难题。
  汪冰说,这个项目搞了5年现场没拆迁完,企业的资金套进去了,手上又没有地,发展很难。
  在建成游乐场和门业工厂后,美心也曾计划进行大规模的农业开发,但游乐场建成后,周边的农民很快因为当地人气渐旺尝到了甜头,这让征地拆迁变得异常困难。
  “有些住在景区周边的农民开个门面,卖点水卖点烟都能赚得到钱,跟农民谈时他们很直接,我搬到工厂上班基本生活是不成问题,但你不能让我发财。”钟诚说。
  据钟诚介绍,美心本来打算在鸡公山顶建一个水上游乐场,因为征地困难几年无法实施,只得在江边工厂旁另外选址修建。
  在美心的眼中,这些农民有些“短视”,但在当地一些农民看来,“要发财”的要求并不过分。
  一位住在美心安置房小区中的农民汪潘(化名)说,自己以前的农房因美心项目被拆迁,一家人每人可获得30平方米的免费安置房,但新房装修和购置家具花完了他十多年的积蓄,现在仅靠每月600多元的养老金生活。
  尽管美心的工厂和游乐场等项目已在当地雇用了600多人,其收入水平也大大超过农民务农的收入,但已经年过六十的汪潘也很难再到工厂打工,这让汪潘觉得,美心的开发对自己而言并非好事。
  更让这位老实农民觉得不平的是,在拆迁中“会扯会闹”的农民往往可以得到更高的补偿,自己一家人“老实听话反而吃了亏”。
  多年来蔺市镇历经三峡工程建设、渝怀铁路征地、美心项目征地,各种安置补偿过程很难做到完全公正划一,这也让当地农民在心理上难以平衡。
  蔺市镇大桥村的另一位农民对于历年来的征地占地补偿也有些愤愤不平,记者问他,怎样补偿才算合理?他答道:“理字是个斜‘王’,没有完全的‘合理’,要看哪个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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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版: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