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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酒乱局:汪俊林消失的500天
  李超
  6月的四川古蔺县,连空气里都是酒精的味道。
  16日,王伯怀(化名)一大早就接到先前工友的信息,“酒厂的员工在厂区门外拉上横幅停工了”。很快,散布于网络的照片和媒体的报道让他有点措手不及,这位2月份刚从郎酒离职的老工人喃喃说道,“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厂子最难的时候应该过去了吧”。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王伯怀所说的“他”就是被当地人称为酒王的郎酒集团董事长汪俊林。从媒体公开报道算起,2012年12月13日汪俊林被传涉及李春城案被带走调查从而与外界失去联系,到2013年4月21日曝出汪再次现身,这期间足足有将近500天的时间。
  而这500天恰恰是中国白酒行业调整最为惨烈的一段时间,至今仍无见底迹象。无论是大环境的风云突变,还是企业前途的波云诡谲,亦或是个人的命运变迁,都屡屡把这家诞生并快速成长于中国白酒行业黄金十年的明星酒企推上风口浪尖。
  这500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郎酒经不起折腾,也乱不起”
  产能扩张过快,“三公”消费被禁,需求严重萎缩,2013年经历黄金十年的中国白酒业,经历腰斩式下跌。而高处跌落的白酒企业迅即出现了危机,比如浏阳河几次借壳未果,企业已经基本停摆,而郎酒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时光倒流至今年春节后,郎酒遭遇从未有过的用工荒。春节过后,郎酒集团主打产品酱香型白酒的基地——二郎,各个生产部门都有人离职,以酿造部门最多。有员工称离职人数高达30%,有1000多人走了。
  尽管该数字并未得到郎酒集团人力资源部证实,但节后郎酒大幅招工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次罕见的离职潮显然和公司上年度效益不好,员工工资及年终奖下调有关系。经济观察报了解到,郎酒厂内部酿造车间工人本来每月基本工资为1700元-1800元,加上加班费500元共计2200元-2300元。2013年度普通员工的年终奖遭到大幅度削减。
  让人唏嘘的是,正是这次离职潮为接下来的停工埋下了伏笔,今年出现的“人少、事多、加班多”的情况让郎酒的工资体系承担了巨大的压力。对于这次矛盾,郎酒与员工各自的解释为“沟通不畅”和“变相减薪”。
  郎酒集团对此解释为,“3月1日开始,公司进行了一次基层工人工资薪酬调整。公司对工厂基层员工的薪资加薪幅度达到15%-20%,只是未及时沟通,造成误解”。但“部分工人认为增长的工资实际是用加大劳动强度换取的,工资实际上并未有效上调,并因此表达了不解及质疑”。
  据了解,工人集体诉求的焦点首先是工作定额增加,生产性人员减少,劳动强度增大,现有人员无法正常开展工作;其次是酿酒生产人员增资是在调整定额的基础上增资,认为薪酬调整与定额调整不匹配,即出现了所谓“变相减薪”的情况。
  在出现罢工后,郎酒集团迅速与工人达成协议并公布了工资调整方案,这也被媒体解读为郎酒“5000余人加薪3000万元”。
  但这极有可能是误读,郎酒公告中在提及基层工人以及部分工勤岗位时,用的是“增薪”二字,而在提到技术岗位和公司重点培养的职位时,用的则是“调资”二字。这意味着,涨薪的范围远未到5000人,而有将近1000多人的工资有可能被下调。
  “管理层和部分高薪酬的职位很有可能会下调,因为郎酒内部基层员工和领导层的薪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一位接近郎酒的人士向经济观察报表示,“郎酒或将选择暂时牺牲管理层利益来保证大局稳定的路子,因为郎酒已经折腾不起,也乱不起”。
  内部纵向巨大的差距依然存在。日前有媒体披露,2013年底,基层员工的薪资和年终奖都被大幅下调,但“班长有4万-5万元的年终奖,加上平时工资有7万-8万,主管有11万-12万,主任有14万-15万,部长级有20多万元,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种差距和郎酒作为一家私有企业的属性不无关系。在郎酒内部,“领导繁多,有多达数百名”、“当领导靠关系”、“领导工资高,员工工资低”等抱怨早已有之。在罢工当日,员工打出“郎酒当官就是好,算计员工把钱搞”、“当官吃菜、员工白饭”的横幅也佐证了这种不满。
  除了纵向的差距,横向
  比较,郎酒基层员工的工资在
  行业内也处于较低水平。据业内人士测算,“白酒行业的一线生产工人中,薪酬最高的是茅台酒厂,他们一年能拿到8万元,其他企业生产工人一般在4万左右。
  但据此得出郎酒是“血汗工厂”的结论就过于武断。记者查阅数据显示,2013年古蔺县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229元,测算下来,郎酒员工的工资仍处于中上水平。
  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大概是人之常情,苦日子永远都是矛盾的导火索。
  在过去的500天里,如果“结构调整”“产业升级”“转型阵痛”这些词语对王伯怀和他的工友来说仍显晦涩,那么,琐碎的日子和日渐艰难的生活则时刻在提醒他们,“也许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谁在指挥郎酒?
  在过去的500天里,汪俊林好像离开过,又好像从未离开。
  说他离开过,是指2012年12月13日,汪俊林被传因涉及李春城案被带走协助调查,从此与外界失联;说他从未离开,是指,尽管“消失”了将近500天,但他似乎从未失去过对郎酒的控制权。
  2013年,进入白酒调整最
  惨烈的一年,郎酒与其他酒
  企一样,为了应对不断下
  滑的市场,祭出开发新
  产品的大旗。从年初
  盛传的土豪级产
  品到年底糖酒
  会上十余种
  新品齐亮
  相,再到
  因薪资问题频繁引发负面新闻,在失去主心骨的2013年,郎酒的每一张牌都显得过于普通,忙中带乱。
  随后事情发生了180度转变,十余种新品还没来得及亮相,就被“叫停”,集团副总裁、销售公司总经理付饶也公开表示,今年不再开发新品,全力做好既有产品。郎酒成为业界率先“停止新品开发,果断降低价格”的企业,今年一季度,郎酒销售同比增长20%。
  在2014年1月份召开的年度销售会议上提出,“全集团要按照汪俊林董事长指示‘聚焦发展’部署并开展工作”;“2014年郎酒集团将原则上不增加产品品项,集中红花郎、青花郎、郎牌特曲、老郎酒、小郎酒等主导品项重点发力”。
  有接近郎酒的消息人士对经济观察报称,“叫停新产品的决定就是尚在协助调查的汪俊林做出的”。该消息人士推测,“学医出身的汪俊林更像是一个医生,他清楚地知道郎酒乃至整个行业病灶在那里”。
  近期有传言称,被带走协助调查的汪俊林已经回归,目前可能在泸州处于“监视居住”的状态,其在泸州只公开露面过一次。但记者多方打探,提供消息的人士中并没有一方实际见到过汪俊林,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关于其消失的这500天,至今未有官方定论。
  而在这500天里,汪俊林和他的郎酒拥有了成为“焦点”的所有“标签”:一个民营商人,借道国企改革,携濒临破产的小酒厂搭上了行业黄金十年的快车;他所带领的郎酒借力于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十年,却因大环境的改变而栽了跟头。作为民营商人,不管主动还是被动,其在拉近与政界关系的同时,也为今日的挣扎埋下伏笔。
  抛开别的不谈,单就成就而言,汪的个人履历可谓风光无限,公开资料显示:1992年初到泸州制药厂,将当时年收入仅200万的制药厂打造为年收入过4亿的民营宝光集团;2002年“宝光”购买郎酒集团76.56%的股权,间接控制上市公司“成都华联”(现大通燃气)。
  这期间,郎酒从2001年销售
  额不足3亿,到2007年达到10
  亿,用了6年时间,到2011年
  达到100亿规模,只用了4
  年。2012年底汪被带走调查
  后,郎酒资产规模迅速由
  2012年的120亿峰顶跌至
  2013年的82亿。
  与郎酒在2013年所
  经历的一样,汪俊林个人
  的人生轨迹也在2013年
  告别了自己的“黄金十
  年”,这其中的跌宕起伏和
  个中滋味,大概只有当局
  者才能体会吧。
  郎酒族群们的焦虑
  泸州,古称“江阳”,别
  称酒城,是目前全国唯一一
  座同时拥有两家知名酒企
  的城市。古蔺县,位于泸州市
  南部边缘,相传蔺境为唐代
  蔺州地,蔺州盛产蔺草(灯心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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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毋庸置疑,酒业在这座城市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在2012年泸州GDP过千亿的时候,白酒产业联手贡献了将近一半的GDP总量。今年1—4月,泸州全市规模工业增加值增长12.9%,酒的制造业拉动全市规模以上工业增长11.5个百分点,但全市公共财政总收入59.7亿元,同比下降13.2%。
  相较于经济体量更大、产业更多元化的泸州,古蔺县对白酒的依赖更为严重,这也让古蔺与郎酒一样,经历着艰难的寒冬。2014年1-4月,古蔺县实现地方公共财政收入3.73亿元,下降17.8%;实现税收总收入3.62亿元,下降44.0%。对此,古蔺县政府在公报中解释为,“受主导产业进入深度调整期的影响”。
  与地方政府一样焦虑的还有郎酒的经销商们。由于过去几年,郎酒一直采取压货式的销售办法,经销商手里囤有大量的郎酒系列产品,在酒业光景尚好的几年,这种囤货实际上是一种保险的投资,白酒升值的空间几乎看不到天花板。但如今深陷调整轨道,在白酒量价齐跌的背景下,高库存的压力让经销商苦不堪言。
  在日前举行的郎酒集团2014年经销商大会上传出的信息显示,2013年郎酒经销商库存量下降35亿元,其中红花郎系列下降了17亿元,去库存化明显。
  对于这一数字,知名白酒营销专家肖竹青告诉经济观察报,“可信度还是较大,主要在于去年很多经销商低价向如1919等网商低价供酒,造成了库存的阶段性下降”,当然,“白菜价也导致部分经销商亏损严重”。
  就红花郎的价格问题,经济观察报致电郎酒经销商——四川省白酒糖酒业有限公司,该公司何姓工作人员透露,目前53度红花郎的实际拿货价为235元,建议销售价为280元-360元。“要想拿货,必须全款现付”。
  成都红花郎经销商陈俊向经济观察报表示,“我们拿到的53度十年红花郎的出厂价格是360元,尽管郎酒有优惠政策,折算下来也就235元左右,但现在只能以每月230元的价格往外卖,虽说每个月的销量能达到100多万,但亏损严重”。据陈俊估算,“目前红花郎库存大约有几十亿元吧”。来自工信部网站的信息显示,去年一季度郎酒总库存65.9亿元。
  经济观察报记者查阅了1919官网的产品销售情况显示,53度十年红花郎的销售价格为235元。有意思的是,郎酒集团曾在今年初指责1919低价倾销其旗下产品并公开与1919决裂。
  显然,处于舆论风口浪尖上的郎酒,正处于一个“敏感”的时期。记者就郎酒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向郎酒其他经销商求证,均遭到拒绝。泸州福集忠信郎酒系列经销部唐家江以“搞不赢”为由挂断电话。
  尽管焦虑还在继续,但日子总得过下去。为应对日渐下滑的市场,郎酒集团在2013年主动出手改革其独创的“事业部+办事处”的“矩阵式营销组织结构”,变革成以五大事业部为主体的“准公司制运营模式”。
  据悉,郎酒“矩阵式营销组织结构”2006年开始运行,为汪俊林一手创制,在此治下,郎酒销售额从7.5亿元飙升至2012年的110亿元。改革方案由汪俊林在2012年10月亲手敲定,这也是汪俊林在“消失”前,最后一次公开主导郎酒改革事宜。彼时,行业是否进入调整周期还未有定论。
  在今年3月份郎酒举行的2014年经销商大会上,泸州市和古蔺县的官方主要领导一起出面为郎酒站台;在早些时候举行的专题会议上,政府主要领导也表态将支持郎酒的恢复、发展。
  这是在汪俊林被传带走调查后,当地主要领导少有的几次公开为郎酒站台的例子,在这500多天中,并没有公开报道显示当地主要领导曾到郎酒视察。
  古蔺县名出自灯心草,其花语为温顺、顺从。长期以来,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充满酒精味道的空气中经营着普通的生活。而现在,无论是郎酒还是汪俊林个人,亦或是郎酒系的小伙伴们,在过去的500多天里,都像是一个失去主心骨的老妇人,一边咀嚼着寒冬的苦涩,一边怀念着往昔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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