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佳楠
你想以怎样的方式老去?拍过老人赡养题材电影《桃姐》的香港导演许鞍华想明白了:“过去我很怕自己老境潦倒,我认为的潦倒,并不完全是人们所说的孤独、没有人照顾、经济能力差等等,而是丧失了做喜欢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的权利,这在我看来是非常恐怖的。”
无论你暂时没有规划,或者已经想好晚年去哪些地方旅行,或到一座小城市开客栈,过不同的生活,或者安稳于平淡如水的暮年光景,你必须意识到越来越多的花样老人按下了余下生命的重置键,奔赴“另一春”。“母亲非常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只要出来玩就会很高兴。”康虎今年52岁,这两年间他已经带着自己86岁的母亲在中国走了一圈,北至漠河,南至腾冲……越南吉婆岛的落日和韩国济州岛游轮之旅的照片还留有余温,他们竟开始了新的旅程。
6月14日,他和朋友不仅带着母亲,还有其他四位平均年龄超过80的老人开始了生命中最疯狂的一次穿越——驱车历时4个多月横跨欧亚大陆到达欧洲,累积里程超过5万多公里。第一站为蒙古,之后穿越俄罗斯到达芬兰正式踏上欧洲之旅,最后以土耳其结束,返回北京。把免签的欧洲小国算在内,预计至少抵达25个国家和地区。
康虎之前就职于一家媒体的行政部门,生活在一成不变的忙碌中,慢慢滑入重病的漩涡,遂内退治疗。在恢复后,他决定重新开始一种生活方式。母亲失去老伴后的低潮状况让他萌发了带母亲出游的想法,自此游遍了北京周边、国内各省,康虎明显地感受到母亲精神状态质的改善,反过来也鼓舞他带着母亲走出国门。美国游记作家保罗·泰鲁早就得出结论:所有的旅行者都是乐观主义者。
当大妈团、老年团还是中老年人士主要的国外出行方式并强劲带动当地经济时,康虎和他的母亲已经完全摈弃而投奔年轻人崇尚的“穷游”。“我的时间我做主,对我们来说这是穷游最大的魅力。”他们并不喜欢跟着旅行团走,即使是在国外,“走马观花似的行走拍照,赶趟似的参观,还有过时不候的饭点,这太受罪了。”于是走遍中国及周边国家后,顺利成章地有了接下来横跨欧亚大陆的念头。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他开始筹划。“我母亲在身体这方面做的很好,每天都锻炼、健身,不动就不舒服。”去年康虎带着母亲去了新疆和西藏,从新疆格尔木到4700多米海拔的西藏那曲,“当时母亲一点高原反应都没有,真正到了拉萨才感觉不舒服,就近在医院打了点滴也就好过来了。”此次欧洲之行他们做好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和所有必要药物的配备。“实在坚持不下来,我就搭飞机回来,不会给儿女添麻烦。”老人说。
“人们都说我们在冒险,其实我们从不做无谓的冒险。”康虎从今年春节后就开始筹划这次出游,一人包揽了所有人的签证材料和攻略的制定。坎坷的签证之路是每个踏出国门走向欧洲的中国游客必经的道路,即将临行前康虎才拿到法国大使馆批下的签证,“三递三退啊,所幸中途遇上了中法建交年,最后还是拿到了。”改装的越野吉普车,早就被帐篷、被褥、修理工具、拖车绳、电饭煲、户外炊具、食物和水塞得满满的,加上另外两辆房车和一辆改装轿车,撑起支架和折叠桌椅,随时让这一行人组合成一个移动的“四合院”,好处是即使在野外也能相互照应着并其乐融融地做顿热腾腾的中国菜;或在歇脚时分享一下果品,悠闲地欣赏不期而遇的风景。抵达富庶的欧洲地区之前,必须穿越广阔荒芜的蒙古高原和俄罗斯中部平原。在应对其中200公里的野外地形之外,他们并没有过多的担心语言问题,肢体语言+google翻译是有效沟通的利器,“在越南,我给路人画一张床和房子,比划着睡觉的样子就让他明白我们需要找住所。”
对康虎和他的母亲来说,他们在长期旅行中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和节奏。“以前出游,我们都是每开两小时,就下来透透气看会风景,绝不疲劳驾驶。一上车母亲就睡觉休息。”旅行绝不是为了满足插旗式的占有欲,也不像年轻人那样贪婪地搜罗异域见闻和新鲜刺激,而是与亲人共同探索和享受还在不断丰盛的人生。康虎认为父母对孩子一味付出到老,这时孩子需要有意识地陪伴父母,无论何种形式;鼓励父母活到老,玩到老,将生命的本质发挥到极限。
康虎带着母亲的旅行总会让人联想到前些年环球旅行的“花甲背包客”张广柱和王钟津夫妇。他们以剽悍的冒险精神和超越岁月的爱情令年轻人动容,影响更为深远的是,它颠覆了中国传统的养老观念:老有所养,不是要有孩子养、有钱养,而是以德养、以情趣养。曾经的他们也遵循着含饴弄孙的传统生活,靠子女和家庭养老,已经是家庭成员之间形成的一种契约。现在大部分家庭是独生子女甚至丁克,社会本身带给这一代后辈沉重的负担让他们对赡养方式固步自封。如何从“养老”向“享老”转变,不仅是老人目前需要抉择的问题,更是青年一代对自己人生尺度的考量。
一直致力于拍摄老年题材的纪录片导演李曼华是“享老”主义的推动者,她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城市对上千位老人进行调研,调研中,最大的发现是大城市和农村空巢率极高,此外,调研还显示,老人对精神和文化的需求很高。她告诉记者“城市中的老人,在身体比较好的情况下,绝对是人生的黄金时代,这个时期,个人的财富、资源、智慧、自由都达到顶峰,完全是优势群体。”她鼓励老人重新拥有梦想,创造价值,获得精神满足。“也许我们无法阻止老去的到来,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老去的方式。”电影《飞越老人院》同样能够印证一个现实:一群老年人逃离老人院从一成不变的禁锢豁然开朗到广阔的草原,最终驶向帆影点点的大海,那种释放自我、重拾价值、超越生命的意义昭然若揭。“老”意味着什么?康虎在这几年陪伴母亲的旅程中有着深刻感受:“无非是身体机能的衰退,社会现场疏离,内心孤独脆弱,其实就是个人价值的减退。但我们总可以主动努力改变些什么,寻找另一种贡献社会的价值点,传递给下一代和社会正能量,还可以拓宽自己的眼界。人们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是我建议年轻一代在旅行时可以带自己的父母一同游,他们会比你们想象当中更加开心。”
康虎的儿女已经欣然接受他朝向更远方行进的未来。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1.穷游式背包客
从2008年开始,63岁的张广柱和61岁的王钟津这对生活在北京的普通老夫妇,自助游览了欧洲、北美、俄罗斯等地,100天游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以及古巴四国;180天穷游南半球环球旅行,穿越赤道六次。成为了背包客中的传奇。王钟津回忆,最初她与老伴之所以大胆地游历世界,是因为他们选择了用自己的晚年时光探索世界,了解自己未知的风俗文化,而不是选择待在家中,平静却又无趣地度过晚年。
2.职业式探险旅行
费宣,资深地矿专家,退休后仍然把地矿工作者不断探索、不断超越的精神带到了生活中。2008年,费宣冒着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严寒,耗时23天,行程600多公里,穿越地球北端格陵兰岛。60岁时,他泛舟于非洲的尼日尔河上,并规划着他人生的下半场——70岁之前完成他的探险三部曲,即徒步格陵兰岛、穿越撒哈拉、还有接下来的穿越亚马逊河。在探险中有专业的户外策划和特定的活动主题,因而有商业或者政府支持。
3.土豪式环球旅行
2014年2月4日,温州六旬老人陈通明和妻子两人花了236万元报名参加的环游旅行团终于出行。这次的旅行团团员只有四个人,配备了两名导游,全程照顾他们的生活。在80天环游世界的旅行当中,陈通明夫妇俩共游走了18个国家,33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