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仙
本报评论员:叶滢
叶滢 朱天文说侯孝贤是 “海外散仙”。 看阿萨亚斯拍的侯孝贤,他在里面说话,徐徐不急的。 眼前的侯孝贤,却比镜头前要生动许多,他坐在电影学院大讲堂,几乎是被学生们从台上到台下团团围住,讲话时,身边还有一个沉默话少的田壮壮,两个人一并在台上坐着,好比是一个固定了的镜头,但他仍是生动的,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手势或者动作,而是他的语言本身,就这么河水一样地从上游往下,听上去散漫的,线索潜在水面下,自在流淌。 果然是个散仙,话题经常就岔开了,他也常常问,刚才说的是哪一个话题?“说到喜马拉雅山去了。”底下就是一片哄笑。 没有什么貌似深刻的道理,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年轻时一边拍戏一边出去打架,身边经过的这些演员,“老僧说的是家常话”,最后说到电影怎么剪接,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给我看,我看了就知道怎么做了,也还是一定会把事情摆平的爽朗利落。 他说他还在一直往前走,没有想停下来,听他的讲话,阿城说他 “永远是年轻的,目光锐利逼人。” 在电影学院,侯孝贤在讲台上讲了三个小时,中间只停顿了二十分钟,话题是散的,语言却很密,就好像跟他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说着说着,到了路口,自然就各自散了,也没有什么不舍。 他在讲台上出现的时候,底下一片骚动,但马上就秩序井然,80年代后听他说话,也被他的动静之气感染。讲座结束,他离开时,并没有热烈拥挤的场面,他前一天旧病发作,疼了5个小时,听众主动给他留出空间,让他离场休息。怎样的人造就的怎样气场,在他周围的人,即使是陌生的,仿佛也懂得体恤理解。 我坐在最后一排,远远看台下的听和讲、来和去,想起朱天文在她的文章里写他们在明星咖啡馆的的初识: “十一月二十七日早晨,我跟侯先生在基隆路辛亥路十字路口碰面交剧本,侯先生的车停在红砖路旁,拿了剧本即赴中影拍定装照。那天天气转寒,侯先生的长袖衬衫外加了件帆布太空绿背心,上班时间车如流水,他穿过红绿灯走回车子去,太空背心让风一吹鼓成了扬帆,饱饱的横渡过车流,真是满载了一船才气的!” 文章末尾的日期是 “一九八二·十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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