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葵
　　早些年北京蔬菜供应匮乏，到了冬天，更是除了大白菜无它可吃。“冬贮大白菜”成了北京人日常生活的关键词。当年菜价几多、供量多少，都能上晚报头条。政府部门更是把冬贮白菜当作一场战役严正对待，每次战役一打响，各大副食商场大白菜堆成山，巨大的磅秤连成排，大有排山倒海之势。家家户户蹬三轮、拖板车、排长队，各拉几百斤回家，一一裹上报纸，齐刷刷码在楼道。自此直至春打六九头，饭桌上的蔬菜主角就是它了。
　　年夜饭当然要有蔬菜，当然还是大白菜。吃了一整个冬天，早已腻到见不得，但又实在没有其它选择。所以往昔记忆中，大白菜是年夜饭里最不招待见的食物。
　　最待见的食物是蛋饺。小时候家在江苏，江浙一带普通人家的年夜饭，必有蛋饺。鸡蛋打匀，摊成一张张鸡蛋饺子皮，包入鲜虾肉馅，再稍煎片刻，一只蛋饺即告成功。蛋饺不是用来直接吃的，如此煎好只是备用。到了年夜，全家人齐聚一堂，拿肉皮、玉兰片等物与蛋饺合成一锅，以高汤煮得熟透透，或者干脆直接以火锅形式端上饭桌，五色斑斓热气腾腾，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景象，绝对压得住年夜大餐的阵脚。
　　传统年夜大餐的主菜肯定都有讲究，比如鱼，取年年有余之意，饺子取更岁交子之意。蛋饺什么来头没考证过，大致猜测，总离不开发财升官这类的彩头儿。既然饺子是成心包成元宝状，蛋饺的用意大概也直冲元宝而去。白面饺子象征了银元宝，蛋饺金黄灿灿，想必是取金元宝之意吧。
　　在我小时候，每年腊月三十下午，妈妈一定会做蛋饺。平时厨房从来不搁板凳——炒菜做饭哪有站着的。一年只有这一天，会搬个板凳在灶前，单为做蛋饺。因为蛋饺做起来非常考验人的耐心，有板凳坐，当然对人耐心有帮助。
　　我喜欢在这个时候赖在妈妈身旁，娘儿俩东一句西一句的扯闲篇儿。至今还记得妈妈说过，煎蛋饺不兴用锅，太不专业，应该用炒菜勺。最好还是铁勺，因为铁勺导热度要比不锈钢的低，端着勺子不烫手。
　　蛋饺像是特供过年吃的，平常极少吃到。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闻到蛋饺的味道，我就会自动生发过年那种喜洋洋的心情。反过来说也成立，就是只要一过年，就想吃蛋饺。这两样东西就像鱼儿离不开水，被牢牢地绑在一起。最近几年，一来因为可吃的好东西太多了，二来因为妈妈也老了，那样费心费力地举着勺子在火边一坐几个小时，她已经吃不消，家里的年夜饭不再有蛋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