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
张一帆
　　这一两周，通常不看新闻的我完全无法抗拒日本广播公司和半岛电台的吸引力。日本这边水漫金山，悲壮到让你尽然听不到任何呐喊。利比亚那边是接连不断的臭棋和人祸。
　　先说天灾。当你同时听到日本和海啸，你怎么能不立刻联想到葛饰北斎版画上印的波浪呢？白色的海涛，张牙舞爪地向渔船扑打过来。性命攸关的一刻，渔夫们并肩作战，如果哪一位偷偷看了一眼这深蓝的海水，我只能暗地里羡慕他。叶芝有首叫《为吾女祈祷》的诗，其中一句这样形容大海：the　murderous　in-nocence　of　the　sea。大意是说大海有杀人的天真吧。诗人不可能仅仅是想指出苍天并没有杀人的动机这么直白的道理，他一定还想说，没有动机的天真本身是具有杀伤性的。在面对灾难的时候，我们总是想把非理性的东西理性化，容易忘记苍天不存动机，人还能把彼时灾难刻画成此时的景色。
　　再说人祸。这几年利比亚和体面的国际社会关系改善得还不错，甚至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可惜历史不会为卡扎菲减速，压力总要得到释放。你如果通过半岛电台看到了班加西广场上的群众，你就知道上述的国际社会是不会让它成为全世界第一个现场直播的屠杀场的。
　　不知道卡扎菲有没有去过卢浮宫，是否看到过德拉克罗瓦的油画《萨尔丹那帕勒斯之死》。那也是一位兵临城下中东的国王，锦衣玉袍缠身的萨尔丹那帕勒斯侧卧在高床之上出神，心如止水，丝毫没有在意身旁的卫队正在按他的旨义烧毁各种奇珍异宝，杀死他的妻妾仆人，摧毁他的世界！电视上打出“卡扎菲誓言不留下一滴石油给美国”这样的标题，我就在幻想他最后灭亡的一刻会是什么样子。
　　之前我断章取义地用了一段叶芝的诗，应该多说几句。大海致命的天真是全诗第一次提到天真这个词。这里是指无伦理道德的天真，符合“人之初、性本善”的意思，也是叶芝对女儿的初生状态的看法。可是叶芝祈祷到末尾，又提到天真，可是改口说：
　　How　but　in　custom　and　in　ceremony　/　Are　inno-cence　and　beauty　born?　/　Ceremony’s　a　name　for　the　rich　horn,　/　And　custom　for　the　spreading　laurel　tree.
　　　　作者的结论是，天真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修炼成的正果。要得到它，你要找到美丽的号角和参天的桂树。号角和桂树是比喻，叶芝想让女儿知道自己的灵魂本身就是带来快乐、安抚和恐惧的源泉。
　　再看一眼北斎画的《富嶽三十六景》，那八丈高的波浪，即将咽下若干渔船，丝毫没有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