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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玉环填海工程:好坏后人评价
本报评论员:陈勇

  陈勇
  起风了,呼呼的海风夹杂着海腥的气息扑来。张海旺抬头朝码头望了望,继续发呆。
  张海旺是浙江省台州市玉环县芦浦镇道头村的渔民,靠海吃饭。几十年来,织网捕鱼、滩涂养殖是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
  40年前,他跟父亲开始学打鱼,那时候的海很蓝,鱼很多,一到捕鱼季,整个海上有200多条船,海面上到处都是蹦跳的鱼儿。如今,这种生活方式因为漩门湾工程而被打破。
  玉环县是全国14个海岛县之一,该县目前正实施的漩门湾工程三期,是浙江省最大的填海工程。“围海造田”的工程给张海旺带来了困扰,他担心“失海”之后的生存问题。做了40年渔民,除了打鱼什么都不会,他将何去何从?
  漩门湾工程所带来的生态隐忧也引起了关注。国家海洋局东海分局人士表示,漩门湾工程破坏了自然海岸线,加剧了海洋环境污染,导致局部海域海洋生态系统的退化及重要生境的丧失,水文动力环境的重大改变也对近岸海域渔业资源造成重大影响。
  再造一个玉环
  玉环位处浙江东南沿海黄金海岸线中段,由玉环岛、楚门半岛和135个外围岛屿构成,是全国14个海岛县之一,是个地少、人多、缺水、缺电的资源贫乏小县。
  由于地处长三角最南端,玉环成为温台沿海产业带的接点。作为接点,在玉环的经济主体中,工业GDP中的比重达到58.5%。机械、交通运输设备、食品、塑胶、缝纫皮革、金属制品为六大支柱产业。“八五”以来,玉环五度跻身“中国综合实力百强县”行列。工业发展的腾飞让其对土地需求若渴,但作为海岛县玉环最缺的就是土地。
  根据玉环县民营经济发展报告显示,近年来,由于土地的紧缺,许多企业或放慢投资进度,或到外地投资。地方主政者劝说过企业不要离开,效果甚微。
  由于对土地的极其饥渴,当地曾希望借“城乡一体化”的名义将农村用地变成工业用地,但农村的基本耕地红线没法碰。玉环县发展和改革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漩门湾二期、三期工程正好弥补这一缺少。”
  他直言,漩门湾一期也许是历史遗留的工程,但二期和三期的主要目的就是建设工业开发区、滨海旅游区、新城镇和大型基础设施,缓解城镇用地紧张和招商引资发展用地不足的矛盾,以及实现耕地的占补平衡。“向海要地,向天要淡水,是玉环不变的发展思路。”
  玉环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颜道明表示,目前漩门湾三期工程龙口也已合龙。
  漩门湾三期和二期围海总面积累计10万亩,相当于再造一个玉环县。其中二期行政规划面积40平方公里,水域面积16平方公里。
  走在玉环新区,高耸的大楼,明亮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根本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是一片片滩涂和海洋。
  玉环经济开发区党工委委员、管委会副主任颜道明介绍说,目前新区二期规划已经出台,目标是建设综合型花园式滨海生态城。
  随着经济的腾飞和漩门湾二期、三期的全面推进,玉环的房价也节节高升,在二期沿海的别墅的价格已经从原来的300多万升值近千万元,楼房价格也涨至每平方米12000元。而填海后的土地一亩价格飙升至500万元。
  上岸怎么活?
  张海旺今年55岁,是村里最后的渔民之一。也许再过一年,他就将脱“渔”上岸,到时候所有和海洋有关、和鱼有关的,都将成为回忆。“我们就是渔民,除了打鱼啥都不会,上岸了能干啥?这不是不让人活了?”张海旺说。
  张海旺一家六口人,全指望着打鱼为生,要是老天不作美,全家就只能落个半饱。他曾在早年的时候,在漩门湾二期附近网箱养殖,可运气不好,没几年就碰到漩门湾二期上马,村里组织大清退,他在名单之内。后来好说歹说,县里才勉强给他保留下来,但是给他下了最后期限,完成这季后必须清退。
  颜道明说,目前在二期还有部分网箱养殖户,但都已经下达了最后清退时间。
  道头村是个海上渔村,现有农村住户数599户,农村人口数1782人;耕地面积367.6亩,全村人均耕地不足2分。村民们世世代代“靠水吃水”,十五六年前开始发展养殖业。漩门二期工程没有上马前,周边4个乡镇、1万多名养殖户在这里从事养殖业,是浙江省海珍品养殖基地。
  村民陈顺发说,养得好的一户可以收入十几万,普通最少也能2万到3万,这还不算在这片水域从事海上运输、运沙、运货的。漩门二期工程堵坝合龙后,由于这里的海水盐度开始下降,村里大部分养殖户又开始转成淡水养殖,像花鲢、鲫鱼、观赏鱼等鱼种开始在围区内饲养。“政府不允许我们在围区养殖,要求我们搬迁,但给补偿又太低,”张海旺说,“每只网箱只有200元,当 初 投 资 时 每 只 网 箱 都 在1500-2000元。”
  陈顺发说,虽然补偿太低,但由于和执法队间的冲突加剧,不少养殖户扛不住都退出养殖业了,目前二期只有100多户。
  张海旺说,渔民和农民不一样,因为没有土地等基本保障,生活没有着落感,且成本较高。“连吃棵菜都要买。现在物价这么高,要是以后不搞养殖,将何去何从?”
  留于后人评价
  事实上,新中国成立到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沿海地区先后兴起了三次大的围海造地高潮。进入21世纪,沿海地区经济社会持续快速发展,城市化、工业化和人口集聚趋势进一步加快,客观上加大了对陆地土地资源供给的需求。在这一背景下,沿海地区兴起了第四次围填海造地热潮。
  玉环县一名官员坦言,漩门湾从1975年开始,就注定了纠结发展的局面。围海大堤阻断了通向毗邻乐清湾的海水环流,乐清湾的海滩泥沙大量淤积,几乎已难再见正常的潮汐。两地政府这几年一直争执不休,官司未了。
  此外,海洋滩涂湿地的保护与资源开发利用之间矛盾日益突出。漩门二期、漩门三期、西沙门等海涂围垦工程和工业园区建设使得当地海珍品养殖基地大幅萎缩。
  这名官员直言,摆在新一任政府班子面前的主要问题是:如何解决养殖生产资源制约、调整海水养殖生产结构、加大浅海养殖开发力度,因地制宜切实解决渔养民生存出路。
  张海旺说,早年的时候是动员全县人民“围海”,这两年随着国家对海域管理和海洋生态逐渐的重视,才略微有点收敛。
  2002年,《海域使用管理法》实施后,国家每年对围填海规模都控制在100多平方公里左右,并严格限定审批权限,明确规定:“填海五十公顷以上,应当报国务院审批;填海(填海造地)50公顷以下(不含本数)的项目用海,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审批,其审批权不得下放。”可是,沿海地区土地有限,向海洋要地是必然选择。
  国家海洋局海域和海岛管理司海域管理处处长李文君说,中国人均土地稀少,耕地红线又不能碰,沿海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必然会与土地稀缺产生矛盾。而上世纪盛行并延续至今的围海造地模式一度成为沿海各地拓展发展空间的救命稻草,情势一度失控。
  国家海洋局统计数字显示,从2002年到2008年,用于工业及城镇建设的填海造地面积由2033公顷增加到11001公顷,年均增长率达40.2%。而近三年,仅国家海洋局查实的各地违规填海面积,竟高达14000公顷。
  为了规范围填海行为,调控围填海的发展规模与节奏,国家海洋局从区域规划到具体项目,从宏观到微观,各个层面都采取了一系列管理对策与措施,然而收效甚微。
  玉环县海洋与渔业局局长杨明权表示,作为县一级的主管单位,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从心,因为儿子不能管老子,这是政府工程,我们只能提建议,听不听是领导的事情。
  “漩门湾工程破坏了自然海岸线,加剧了海洋环境污染,导致局部海域海洋生态系统的退化及重要生境的丧失,水文动力环境的重大改变也对近岸海域渔业资源造成重大影响。”国家海洋局东海分局一位官员如此评价。
  该人士表示,在海域海洋这块,浙江省玉环是违法最严重的一个县市,局里已经对漩门湾三期进行数次处罚,并明确指出问题所在和后果,但地方政府置之不理。“以往采取的大多是顺岸平推或在海湾区域截湾取直方式填海。平推式是最省劲、最经济的手段,用最小的投资获取最大的土地,这是谁都愿意去做的。但一旦填海方式和位置不对,对生态环境的影响也是致命的。”李文君说
  对于种种质疑,玉环县副县长陈明笛的回应是:“漩门湾工程目前我们只做不说,是好是坏,就如三峡一样,留于后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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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版: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