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狰狞的夜
  阿黛尔
  你拿着两张身份证进医院,挂了两个神经内科或者心理保健之类的号。医生问你:“什么问题?”“睡不着,开药。”
  于是你给她看你挂的两个号和两个身份证,她往“精神药品处方登记单”上填那两个身份证号,给你开出两份药品。这样,你就能减少一半跑医院的次数。每次来,都是为了开药。
  有时她会问你:“要什么药?”
  你会告诉她:多美康、安定、唑吡坦,或者一些中药口服液。她笑道:“你是给自己开药呢。”然后开她能开出来的药。很多时候你想要的,她不能开给你,因为药品利润太低或者是有关部门控制,精神类药品控制很严。
  每次开药,你会求她:多开一盒吧。她肯定说不行,不然就会丢工作或者扣钱。但你接着求。一个身份证只能开出一盒,一盒只有六七片。你怎能每周都跑一次医院,就为开一盒安眠药?除了多带一个身份证,多挂一个号,就为让她多开。但你基本没有得逞过,她说不给你开就不给你开。
  不管怎么说,三五分钟,你已经开出双倍的药。划价,交钱,都是愉快的过程。只要拿到那些药,你都感觉愉悦,平静,巨大的信心来临,你知道,有了这些药垫底,今晚你必将入睡。当晚在信念的支持下,通常不需服药,你就能入睡。这些药品,不过是留给几天后再次来潮的失眠周期。
  好吧,请告诉我们,你都使用过哪些药品。
  脑白金:基本上算安慰剂。一瓶365粒,只要不是闰年,一天一粒刚好够。但,它有用吗?
  枣仁安神口服液:枣仁安神,所有的OTC和中药里都有枣仁,可能还有夜交藤或者松子仁。这类药即便有效的话,通常也会很缓慢,几周或者几个月,所以一定要有耐心。而且不太适合你这样对中药不怎么信任的人群。
  芬那露:真像个美女的名字。药房里的OTC明星。学名氯美扎酮。跟枣仁安神液一样,药品只要一OTC,你对它的信任感便消失。你不信任不专业的医生的药品。但睡眠实际上是信心问题。你失去信心,就失去睡眠。而且它口感不好,放在嘴里,如泡腾片一样在嘴里炸裂,有金属的味道充盈,而且是金属相互摩擦,陪伴你一整夜。
  艾司唑仑:睏啊睏,第二天醒来你还睏,药品半衰期这么长,睏得你开不了车,连打字
  时手眼都配合不好,你的协调性被这片药彻
  底击垮。别人说,这药能管两天。连续睏两天,
  还有什么感觉比睏更让你幸福?你宁可第二
  天萎靡不振,精力不济,也要沉沉睡一个通
  宵。可是它去得慢,来得也慢,两个小时以后
  才能起效。你夜里12点吃,要2点才有效果,
  好在1点以后,你就觉得愉悦起来,心理很宁静,很高兴,也说不出为什么高兴,就像喝了酒一样,傻傻的高兴。艾司唑仑,有人叫它舒乐安定,很形象,舒服又快乐,睡意残留到第二天。对于你这样的人,只有睡意才让你幸福。有人已经吃一粒不管用了,要吃两三粒,你很幸运,那么小的一片,也可以分成半片来吃。
  佐匹克隆:那个女医生说,这是目前最好的速效安眠药。半个小时内让你睡去。你每次去,主要就为开这个。但这个药,管得最严。你喜欢进口的,细长而洁白的小药片,中间有刻痕,倒角精致,仿佛故意让你好分成两半。说明书让吃一片,一盒只有7片,你当然要分成两半。真好,只吃一半你也管用。然后你就试着分成四分之一。药片太小,不容易掰成四分之一,只得用牙去咬开。你这个体重,吃四分之一片,根本没有作用。但你还是努力咬开,希望这样能减少用药。对肝肾好,也能推迟加量。反正药效快,无效就再吃四分之一,前后不过半个小时。
  但医生常常给你傻大粗笨的国产金盟。好处是量大,一盒有12粒,药片也大,分二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都很容易。但苦。居然有这么苦的西药,只四分之一,嗓子眼就苦一夜。如果是二分之一片,第二天一整天都会很苦很苦,吃糖也压不下去。睡不着后,顺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点思诺思,可干咽下去,一点也不苦,但金盟,你不能干咽,会让你苦不堪言,必须在床头备水。每次用水送服时,你都小心翼翼不让药片接触舌根部的苦味蕾,但它还是那么苦。但你必须将金盟与思诺思交替服用,减少成瘾和依赖。说明书说是服用不得连续超过4周。你一般3周换药。每种药轮流用上两次,差不多就到了能睡觉的好周期,不用药物你都能睡着。几年下来,你居然还在二分之一片以内的剂量,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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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向医生抱怨金盟太苦,医生又开给你青尔齐。也是12粒,是胶囊,蓝色,也是国产,但是很精致的小胶囊。因为有了包裹,至少在口腔中的过程不会苦,但吃一整粒时,第二天你嘴里还是会苦。看来佐匹克隆苦不光是味蕾接触,不接触它也是那么苦。你学会了如何将胶囊打开,倒掉部分药粉,只留下相当于半片或者四分之一片金盟。但这样做太浪费,开药很不容易,于是你知道从药房买来空胶囊,将一粒胶囊分装成两粒三粒四粒。你把药分好,凑到灯光下,观察是不是分得均匀,以免剂量不够或者太大。空胶囊又大又粗糙,看上去很蠢,而且不好咽,但也好过金盟让你的喉咙太苦。
  你还遇到过一个很有名的医生,据他自述当过国家领导人的保健医生。通常都是中医这么说,这是第一个如此自称的西医。他告诉你一种药叫多美康,又叫咪达唑仑的,领导人都是靠这些药入睡,尤其是调整时差,以保证他们走出专机,落在美国或者欧洲的土地上时神采奕奕,脸上丝毫不带时差的疲惫。多美康有深蓝色的外衣,同样可以掰开成二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同样不苦,同样催人快速入眠,同样服后使人失去协调性,同样会让你在四五个小时后醒来,同样会让你产生依赖,同样会伤害你的肝肾,以及记忆力。说明书上说它可用在手术前或器械检查前,也就是说,这药实际上是让你昏迷过去。
  速效药每次都能让你在半小时入睡,但药效并不长,四五个小时后就醒,经常不足以恢复精力。所以你需要将速效的与长效的配伍吃,比如半粒金盟外加半粒艾司唑仑。但你明白,所有的药都不能与酒同服,除非你不想活。卓别林就这么死的,但据说他不是成心。
  根据你的情况,你明白自己很可能终生服药,很多人的剂量早超过医嘱。你们共同的愿望是:有人能发明一种新药,把肝肾伤害减到最低,把长效和短效结合在一起,迅速入睡,也不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和生活。当然,最好是有一种药,吃上一周,你就能从此正常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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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版: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