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荣
俄国人有一种癖好,经常为了政治上的原因而改变地名。在苏维埃时期尤其如此,甚至刚刚印制的一张新地图,一份新的地名表,墨迹未干,其中的某些地名就已经是历史了。
这话不是我发明的,而是美国历史学家爱伦·F.丘的“地缘政治学”观点。
这位爱伦,曾任美国空军学院俄国史教授,1967年他编写的《俄国历史地图集》由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1970年修订再版。1980年12月,商务印书馆内部发行此书汉语译本。当年,译者说此书“曾被西方许多高校广泛采用,作为俄国史课程的补充教材”(见商务印书馆郭圣铭译《俄国历史地图解说》1995年版“译者前言”)。原书有一个附录,名曰“俄国一些较为重要的城镇名称的变化”,是一份俄国新旧地名对照表,列表的前面,爱伦教授的学者面孔实在绷不住了,于是说了上面那些关于俄国人“更名”癖好的俏皮话。他说,“如果要巨细无遗地把苏联各地名称的沿革一一列举出来,那将编成厚厚的一大卷地名录(该书132页)”。
爱伦教授说的这种情况,具体所指显然是针对1961年苏共二十二大以后的那场“更名运动”。
20年后,苏联的地缘政治不幸又一次证实了爱伦教授的调侃。
消失的历史
1990年前后,苏联又一次大面积发起“更名运动”。
回望历史,苏联地理的“更名运动”,常常不仅仅是“现在时”的更名,某些地名不仅会在现实世界中消失,还会在“历史”中消失,记载过它们的地图、历史书会纷纷从图书馆下架,公文、证件也要迅速重新改写。因此,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地名必将在“将来时”成为“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东西”。所以,研究俄国地名的历史沿革,很有可能是未来一门很难的大学问。
这样的局面,同样会给日常生活带来大麻烦。比如,填写护照、履历表等等,“出生地”一栏,就有点不知所措。假如祖父出生地写了“下诺夫哥罗德”,父亲出生地写了“高尔基”,孙子出生于1990年10月23日,他的出生地被翻译成“下新城”,那么,看到这样祖孙三代的出生地,会以为他们家是一个“游牧民族”。殊不知,这家人却是一个“钉子户”:他们三代都生于同一个“居民行政区”。所谓“下诺夫哥罗德”,所谓“高尔基”,所谓“下新城”,都是同一个地理方位,即位于奥卡河和伏尔加河的汇合处的那个城市,更准确一点说是位于北纬56度20分、东经44度的那个城市。真是没办法,只能用完全没有政治含义的地理术语来确定这些俄罗斯城市!
所谓“下诺夫哥罗德”是这个城市在1932年以前的名字,“高尔基”是1932年苏联政府赠给作家高尔基的最大荣誉,为了表彰高尔基最后一次回归俄罗斯而把大作家的故乡下诺夫哥罗德改为“高尔基”。“下新城”呢,它是中国某些人不按翻译地名的通则对这个城市名的意译。1990年10月23日,还在苏联解体前夕,“高尔基”又改回了“下诺夫哥罗德”。
我手里保存一本瑞典埃塞尔特地图公司出版的《世界自然景观地图集》(1990年)的汉语版本,出版时间是1991年5月,第148页“苏联西部”地图上,这个“居民点”还是印着“高尔基”,果然是“墨迹未干,就已经过时了”。
一年之后,1991年12月8日,白俄罗斯共和国、俄罗斯联邦以及乌克兰三个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加盟共和国签署一项协议,宣布“苏联作为国际法的主体和地缘政治现实,将不再存在”。
这项协议,很快被15个加盟共和国接受,于是一场新的更名运动在苏联的版图上轰轰烈烈展开。
乌克兰人的坚守
如今乌克兰共和国有一座城市,依然是“解体前”的风格,它叫“基洛夫格勒”。按中国的标准,大概可以算做“地级市”。这个名字显然来自苏联时代的著名政治家基洛夫。基洛夫曾经南征北战,十月革命以后,逐渐进入苏联高层,1930年以后,进入最高层。他死的时候,是列宁格勒市委书记、中央政治局委员。按理说,以这样的人物命名的城市,也应该属于1991年更名运动之列。的确,2008年10月基洛夫格勒市议会再次向乌克兰最高议会提出申请,希望对这个城市是否恢复历史城名进行表决。乌克兰几个党派都对此施加影响,但是,这个“公决”还是没有形成决议。
是乌克兰人民拒绝跟风吗?是乌克兰人对苏联时代更加怀旧吗?大概不是。在我研究了这个城市的名称史之后,似乎明白了一点。
2008年“公决”的提案是要把这个城市的名字恢复为“伊丽莎白格勒”,这是1754-1924年这个城市的名字,一看就知道这又是“荣誉之名”,再查阅历史,方知为何到了2008年,这个城市的人还是不改苏联之宗。伊丽莎白格勒似乎是纪念圣伊丽莎白的荣誉,这个圣伊丽莎白是圣经里的人物,但是,这个城市名称应该更倾向于纪念俄国女沙皇伊丽莎白一世。她是彼得大帝的女儿,1741年发动宫廷政变,推翻伊凡六世,自登皇位,倚重大臣彼得·苏沃洛夫实施诸多改革。1754年废除国内关税,1755年建立莫斯科大学,1757年建立艺术院。在位期间,乌克兰牢牢控制在俄罗斯手中。有传说,这位女沙皇宠爱乌克兰歌手拉苏莫夫斯基。那么这样一个“伊丽莎白格勒”恐怕也不是乌克兰人愿意接受的吧。
而“基洛夫格勒”之名关联苏联历史一件大事,那就是“基洛夫谋杀案”。
1934年12月1日,一个叫做奥尼德·尼科拉耶夫的人,顺利进入斯莫尔尼宫。这是列宁格勒市委所在地,平日戒备森严。尼科拉耶夫走进基洛夫办公室,掏出手枪,把基洛夫打死。这件事谜团太多,但是,事后引发的大清洗却是怵目惊心的事实。斯大林高调处理此案,亲自督办,亲自定性,认定是托洛茨基反对派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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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47版
因为在上个世纪20年代初,在苏共内部斗争中,基洛夫坚决支持斯大林,反对托洛茨基和季诺维耶夫,1926年,他接替季诺维耶夫担任列宁格勒州委书记,坚决推动工业化、农业集体化和意识形态一体化。最后一项活动的典型动作是拆除教堂,逮捕对抗社会主义建设的知识分子。但是,1930年以后,他的政治地位又有某种危险。于是,他的遇刺成了“大清洗”的加速器。关于“大清洗”已经说过很多,这里不再重复,只想谈一个和这个城市有关的血淋淋的恶事。
那位被基洛夫接替的列宁格勒前书记季诺维耶夫是列宁死后六大苏共领导人之一。1919-1926年间一直担任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主席。但是,1925年他与加米涅夫等结成“新反对派”,即反对斯大林派。1926年他又与托洛茨基结成“反党联盟”,这回不仅反对斯大林,还反党。1927年季书记被开除党籍,1928年恢复党籍,1932年再次被开除党籍,1933年又一次恢复党籍。但是,1934年,基洛夫被刺后半个月,即1934年12月16日,季诺维耶夫被捕,被判处10年监禁,但却于1936年8月25日被枪毙。这是苏共历史不断被书写的史实,但是这其中有一个细节可能会被忽略。
1924年1月,列宁刚刚去世,时任彼得格勒苏维埃主席的季诺维耶夫提议将彼得格勒更名为列宁格勒,全会一致通过。同一年,他自己的名字也用来命名一个城市,这个城市正是乌克兰的“伊丽莎白格勒”,1927年后,季诺维耶夫政治生涯数度沉浮,但是,直到1934年,这个城市的名字没有变,一直是“季诺维耶夫斯克”。也就是说,在基洛夫被刺,在季诺维耶夫自己被捕的日子,这座城市才从“季诺维耶夫斯克”改为“基洛夫”。到了1939年1月,它又改为“基洛夫格勒”,一直沿用到今天。
如果联共(布)党史的说法正确,那么1934年,这个城市名字的变动就成了谋杀者和被谋杀者名字的猛然互换。难道那些不想改换这个城市名称的乌克兰人是想让它留下这些带血的记忆吗?
如果苏联官方文献说的不是史实,正像1988年苏共给季诺维耶夫平反那样,那么1934年,这个城市名称的更换就成了苏联政治斗争的戏法儿,整个城市居民,整个俄罗斯、乌克兰版图都成了被戏弄的傻子。那么,乌克兰人坚守“基洛夫格勒”的旧名难道是想卧薪尝胆吗?
塔吉克斯坦人的忠诚
1996年,世界知识出版社翻译出版了一本很特别的书:《苏联解体亲历记》,作者是小杰克·F.马特洛克。查阅此书的原文,发现它还有一个大标题:“AUTOPSY ON AN EMPIRE”,译成汉语则是“一个帝国的尸体解剖”,它的副标题是“The American Ambassador’s Account of Collapse of Soviet Union”。这个大使的确不太寻常,1950年代末他就进入美国外交部,专搞苏联事务,1961年他第一次抵达莫斯科,1987-1991年间他在美国驻莫斯科使馆工作,恰好看到苏联解体的过程。他的总观点是苏联解体“令人猝不及防,但却有其必然”(第2页)。作为一个美国大使,他当然要为美国服务,在他的工作中,是否有颠覆苏联的勾当呢?恐怕他不会把这些机密写在书里。不过,这本书的第二章叙述的一个事件与我们的题目有关联,不妨转述如下。
他说,1961年,他接待从美国来的同事,一同到各加盟共和国走了一圈。“在我们驱车入城时,俄罗斯导游讲解道,以前这里只是一个名为杜尚别的小村庄,但是它成为有30万人口的塔吉克斯坦首府时,这一名字就显得过时。很幸运的是,约瑟夫·斯大林非常仁慈地允许用他的名字命名”。“当尼古拉·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攻击斯大林的报告发表10天后,这城市又恢复使用杜尚别的名称”。
不知道是翻译印刷错误,还是这位小杰克记忆错误,这里说的时间肯定错了。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上的报告是1956年2月,不是1961年夏天。如果这个小村庄“斯大林纳巴德”在二十大10天后,就恢复了“杜尚别”的原名,他们在1961年驱车赶到这里,就听不到导游这番“无限忠诚”的城市介绍了。
查阅“杜尚别”的历史得知,这个更名是在1961年苏共二十二大以后。二十二大是10月13-31日召开。显然,小杰克说的这个塔吉克斯坦首府的更名应该是苏共二十二大以后10天。也就是1961年的10月以后。
查阅历史,苏联版图在1961年出现大面积的“更名运动”,这一次更名运动,集中在“斯大林系列”。背后的历史史实,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但是当年引发的国际地缘政治变化,现在也难以说清肌理。
中苏之间长时间的“论战”之后,出现了一个矛盾性的概念“苏联社会帝国主义”,其标准的解释是“打着社会主义招牌的帝国主义”。当年,我们谁没有喊过“打倒社会帝国主义”的口号呢?时间又过20年,当小杰克总结苏联解体的历史原因的时候,居然也提出“帝国主义”的概念。他在回忆1961年塔吉克斯坦之行的时候说:“显然,我认为自己亲眼目睹了殖民主义的一种特殊形式。第一个象征是满地的湿棉花。第二个象征是“许多城市的名字及其‘面貌’”,“认为塔吉克斯坦人自愿要求用斯大林的名字命名自己的首都,认为吉尔吉斯人真心愿意用曾率红军入侵的米哈伊尔·伏龙芝将军的名字命名自己的首都,显然是荒谬的。”(《苏联解体亲历记》22页)
他进一步说,“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完全站在一边,所有这些正是‘缺席政治统治’的典型特征,我们通常用一个词来形容它,那就是‘帝国’。无论苏联体制还有些什么别的特征(它的确还有很多其他特征),它的确是一个帝国”(同上),“与其他帝国不同,苏联帝国则是政党入侵的结果,该政党将官僚和意识形态合而为一。所谓宗主就是共产主义统治阶级,即官僚阶层,它没有国籍之分。正是俄罗斯共产党将俄罗斯,当然还有乌克兰、格鲁吉亚、乌兹别克等都殖民化了”(同上)。
这算是美国人的地缘政治学,不能苟同。不是不敢,而是我对此毫无研究,没有能力苟同。但是,我相信,塔吉克斯坦导游对“杜尚别”和“斯大林纳巴德”城市名称的解释,的确应该是1961年10月以前苏联人的地缘政治学。过了1961年10月,会立即出现另外的苏联地缘政治学。
列宁格勒市的更名
列宁格勒的更名,可以说在1990年代整个苏联更名运动中占有最高级。
1991年9月6日,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颁布关于列宁格勒市恢复其历史城名——圣彼得堡的“第1643-1号法令”:俄罗斯联邦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批准:列宁格勒市恢复它的历史名称——圣彼得堡市。
查阅签署这项法令的人,发现这次更名真有点戏剧性。这个法令是时任俄罗斯最高苏维埃副主席的鲁·伊·哈斯布拉托夫签署的。此人在1991年“8·19”事件中坚决支持叶利钦,挫败了反对派对戈尔巴乔夫的颠覆,但是,苏联解体之后,从1992年开始,这位哈氏和叶利钦又成了敌人——和时任副总统的鲁茨科伊结成反叶同盟。1993年9月1日叶利钦宣布解除鲁茨科伊的副总统职务,9月21日,叶利钦宣布解散人民代表大会和宪法法院。当夜,哈斯布拉托夫召开最高苏维埃紧急会议,宣布停止叶利钦的总统职务,并由鲁茨科伊代行总统全权,两派彻底决裂,开始武装对抗。接下来便是震惊世界的“十月事件”,全世界千家万户守在电视机前观看俄罗斯首都的“内战”,俄国总统命令炮轰“俄国白宫”,最后,在亿万双眼睛注视下,10月3日下午6时,白宫升起白旗,鲁茨科伊、哈斯布拉托夫等人狼狈不堪,鱼贯而出,被押上警车。
哈斯布拉托夫生于1942年的格卢兹尼,这可是车臣共和国的首府,是16年来新闻热点的源头。
1922年11月30日,苏联成立车臣自治州。1936年12月5日车臣-印古什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成立。1944年车臣-印古什被撤销共和国地位,当时的内务部长贝利亚宣布一项迁移车臣人法令,几乎整个民族被迫迁往哈萨克。在这次迁徙中,就有哈斯布拉托夫,当时两岁。另外还有一个人物:焦哈尔·杜达耶夫也在迁徙人流中,当时,杜达耶夫刚刚出生。
1957年赫鲁晓夫时代,车臣-印古什自治共和国得以恢复。杜达耶夫随全家回到故乡,而哈斯布拉托夫有机会到莫斯科大学读书。
这两个人的政治活动奇妙地联系在一起。就在哈斯布拉托夫9月6日签署列宁格勒更名法令的当天,杜达耶夫作为车臣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在格罗兹尼发动政变,夺取最高苏维埃的权力。所谓政变,实际上是一场混战,据说杜达耶夫支持者攻入格罗兹尼议会,殴打当时的议会成员,竟把主席维·库切尼克抛出窗外,导致库切尼克死亡,40多个议员受伤。但是,由于在1991年“8·19事变”中,杜达耶夫曾支持过叶利欣,所以,杜达耶夫在车臣的领导地位反被俄罗斯认可。10月27日,杜达耶夫当选为车臣共和国总统,随即宣布车臣独立。也许是两个人的车臣人身份和相互关系,甚至有人误将杜达耶夫的死亡和哈斯布拉托夫关联起来。1994年12月第一次车臣战争爆发,哈斯布拉托夫由于他的特殊身份,被车臣主和派推为领袖与俄罗斯政府谈判,并前往车臣,和平斡旋危机,发表和平解决争端的声明,但是,没有成功。1996年4月21日深夜,杜达耶夫打电话时,被俄军情报设备锁定,发射导弹炸死。
我国有些媒体有一种误传,说与杜达耶夫通电话的对方就是哈斯布拉托夫。这不确切,据杜达耶夫女儿指控,电话的另一端是俄罗斯商人兼政治家康斯坦丁·巴拉沃伊。巴拉沃伊坚称他对此事也毫不知情。
牵扯出这么多的故事,我并非想说列宁格勒更名是车臣人的成功,只是想说历史事件偶然关联的枝枝蔓蔓很有戏剧性,很有点像苏联大作家布尔加科夫笔下的魔鬼沃兰德蛊惑的味道。在小说《大师和玛格丽特》中,魔鬼沃兰德对身体健壮、思想敏捷的“莫文联”主席柏辽兹说“您将被人切下脑袋”,“因为安奴什卡已经买了葵花籽油,不仅买了,而且已经把它洒了”。任何人也不会相信这些胡扯,这叫什么逻辑!但是,等事件发生之后,人们惊讶,事件中偶然因素的发生总有奇妙的关联。安奴什卡洒了葵花油,正好柏辽兹踩在上面滑了一跤,恰好滚落到城市有轨电车的轨道上,而此刻恰好有一辆电车开过来,于是“莫文联”主席的脑袋被切了下来。
这些关联也许毫无意义。1991年9月6日哈斯布拉托夫签署的列宁格勒更名法令只是他身在其位谋其政的行政手续而已。此前,列宁格勒市民进行了人民公决,56%票数主张恢复历史名称。所以列宁格勒的更名是自下而上,而又自上而下的。城市市民的投票、俄罗斯联邦的法令和列宁格勒市法案,上下合作,终于把这个城市的历史拉回到1914年以前。
1703年5月27日这座彼得大帝在沼泽地上建立的城市使用了德国的城市后缀“布拉格”,1914年8月31日改为“彼得格勒”,1924年1月26日,列宁逝世的第五天,根据季诺维耶夫的提议,经全苏会议决定,授予这个城市“列宁”之名,称之为“列宁格勒”。
列宁格勒的更名和城头的“换旗”是一连串“列宁城”“更名”、“正名”运动中的代表,其他还有很多。
除了“居民行政区”,也即“市镇乡村”层面的地名之外,列宁系列的还有城市内部的街道、广场。有趣的是,列宁的城市——列宁格勒大部分以列宁命名的街道、车站、广场,都改了名字。反倒是从不“更名改姓”的莫斯科却保留了列宁之名:苏联最大的国家图书馆——列宁图书馆,莫斯科最主要的街道——列宁大街,以及著名的伊利奇广场,还有列宁墓。不过这也不表明莫斯科比列宁格勒更为忠心。
莫斯科地铁绿色线南段有一个车站,称做“察里津诺”。今年夏天我到莫斯科,朋友极力鼓动我去察里津诺。听汉语的“察里津诺”这几个音,我想到的是“察里津战役”、“斯大林保卫察里津”这一类的词语,以为俄国也像中国的很多城市一样,把外省的地名拿来命名自己的街区。但是,查阅地图,看到“察里津诺”的俄文,才意识到这是“皇村”呀,跟圣彼得堡一样。再查资料,方知“皇村”这么封建的地名也被删除过。这个地区在1918年9月28日至1991年8月期间,叫“列宁诺”,俄语一个名词后面加一个“诺”,常常表示“某某村”的意思。“列宁诺”,就是“列宁村”。它非常古老,17世纪被称为“黑泥潭”,1775年为叶卡捷琳娜二世在莫斯科附近建立行宫,选择了这个地方,从此称为“察里津诺”,“沙皇”这一名次的后面加了一个“诺”。
我去了这个“诺”,被那里的一个庞大的宫殿建筑震惊,更被“察里津诺”—“列宁诺”—“沙皇诺”这些名字的回旋往复所眩晕。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