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搜索:
拾穗谈
明初浙派
半窗灵鼠斋
  元朝末期的中国,老早总是渲染的那样子民不聊生,其实文化人过得并不错。元朝统治者慢慢明白了,知识分子比一般的小民,甚至比他们手下那些莽夫,似乎还更能派点用场。所以后来很多读书的江南名士,会对带来巨大社会动荡的新兴政治集团,对,就是紧密团结在以长脸如马的朱元璋为首的领导核心圈,会有巨大的抵触情绪。倪云林就这样子散尽家财,带着洁癖泛舟太湖,隐居去了。而其他人的下场,似乎比这个还要恶劣不少。
  朱元璋在开国之初,认定自己是驱除鞑虏的民族英雄,所以他古怪地认为,元朝的一切,包括知识分子的审美,都应该摒弃,这种逻辑大家是不是有一点点熟悉?元末的王蒙,因为八竿子才打着的胡惟庸案,被朱元璋关在牢里,困窘而亡;一代浙派大师戴文进,好好在宫廷里画画,一着不慎,山水画面上搞了一个红衣服小人儿,立马有人举报,这种行为影射官员,莫名其妙被赶出皇城。新统治者的虚弱、敏感、惶恐和暴戾,使得吃文字饭画画饭的人人自危,只要进宫当差,即使手艺上再自信,肯定也有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这里面,不乏巨匠级的人物,例如上述的戴进,还有吴伟、林良、吕纪,等等等等。这一批人在画面上表达出来的集体审美,就是历史上争议极大的明初浙派。
  这一派的特点就是尖锐、雄健、硬挺,全景式的仿宋构图,松针每一根都能扎到肉里去,同时大量使用已经被元朝文士主动放弃的绢来作为绘画底材,画面质地更为紧密完备,但是元朝那种悠然散淡的水墨趣味,被士兵一样的组织结构取代。今天大量存在于日本古典寺院中的屏障画,完整的体现了此种审美,老话,礼失求诸野,日本画圣“雪舟”,是一个比浙派还要浙派的妖孽,从他的画中,可以找到最为经典的浙派审美语言,乞读者不妨详查。
  对水墨韵味的刻意追求,宋有端倪,南宋开始繁盛,到了元朝,因为工具的改变(绢本变作纸本),成了百年风尚,这种审美上的主动进步,被朱元璋这个出身社会底层的土包子完全破坏,明初浙派由于政治压力而被迫和虚假的繁荣,变得似乎不可一世,也使得六百年来读书人对浙派缺乏足够的宽容和体察。读书诸君啊,请想一想,政治高压下面,会有正常的审美吗?浙派的繁荣,多么类似于苏联当年的所谓“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绘画”,那是上层规定的美学模式,画家,在这种高压下,和粉刷匠没什么两样,对了,在西方,这是一个单词。
  如果以一个元朝画家的标准配置思维来看,例如钱选啊高克恭啊方从义啊这些雅人,明朝前面两百年,水墨这块儿,全活在狗身上了。要末年出来一个土豪董其昌,才算接了正脉。其实对浙派的诟病一直没有停止过,文人画家完全忘接了温良的传统,几乎就是在直接的倾泻辱骂了,这也可以视为对政治高压马后炮一般的抵抗。可是浙派,真的这么不堪吗?实际上,他们也从未停止过对水墨韵味的追求,他们的巨大的困境下坚持着对水墨造型的开拓,吴门画派的沈周文徵明,都隐约有着浙派的影子,唐寅更是一个以线条爽劲锐利著称的艺术家,但是他们所处的时代和教养,和明初不同,所以得到的赞美要远高于前辈们。
  一憾。
  经济观察报近期报纸查看                                 更多
 
  本文所在版面导航
明初浙派
  本文所版面
【第 59 版: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