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奥运场馆主导建筑师游邑谈北京奥运 不管多贵,策略是对的
本报评论员:沈念祖 孙黎
沈念祖 孙黎 他是伦敦2012国际奥运场馆的主导建筑师。他带领的由250位国际建筑精英组成的设计团队,为伦敦申奥成功立下了汗马功劳。为此,英国女王在白金汉宫专门设宴款待他,并颁授给他英国最具贡献建筑师奖。 他还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在他的城市规划里,人行道砖、树种都由他亲自勘察选定。在他的设计理念里,城市不再只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人”,他就像一个整形的外科大夫,在对城市做手术。 游邑,这位出生于台湾宜兰的英籍华人,因主导南非“世界杯”、伦敦奥运会等多个国际化案子而为人所熟知,在世界建筑领域慢慢占据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被称为“台湾之光”。 他的建筑观:一座城,一个人 经济观察报:你的城市规划设计总是要通过政府部门才得以实施,当你的想法和上面冲突时你怎么办呢? 游邑:很不幸的是,我几乎所有的案子都是跟上面的领导冲突的。包括我上学的时候也会和老师们冲突,但我不是为了冲突而冲突,只是从不同的看法、不同的角度去剖析,可以在冲突中去激发一些想法和看法。 现在我害怕别人表扬我,我更愿意别人批评我,然后通过争论擦出火花。近期我要做的一个案子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此前的领导原本规划要做一个古镇,但是我觉得这个地方完全不古,就算是古镇也是故意新建的古建筑。所以我就找当地人聊天,他们也没有人赞成。后来他们也去调查发现做生态城比较有意思,让当地的居民可以住宿休闲饮食娱乐。 经济观察报:当时是怎么说服伦敦接受你的规划呢? 游邑:我做了一些功课,你必须要去把这个城市当成一个人一样去跟他相处,去剖析他。你必须去很了解他,才能够真正去为他做设计。英国人在欧洲人里是最喜欢花园的,英国人的公园系统是他们的客厅,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生活场所,交际场所。所以我就用花园就抓住了他们的心。学术上有一个很重要的理论叫做花园城市,这个概念影响了很多城市开发。花园串起来是非常好的一个环境,呈现出来的生活环境、生活空间结构是非常好的,所以设计时我就用了这个理念说服他们。 北京奥运:不管多贵,策略是对的 经济观察报:你曾说过奥运一点都不重要,只是两个礼拜的PARTY。你是如何判别奥运重要与否的? 游邑:这个事重要就是跟经济有很大的关系。举一个例子,北京奥运跟伦敦奥运就是天壤之别,但是都没有错。我不是在批评北京奥运。北京奥运它很重要,所以跟伦敦奥运比起来花了很多很多的钱。但作为一个设计者的责任,我更看重这块地怎么去开发。 伦敦奥运的很多建筑肯定都要拆掉,你可以把这块土地转换为都市的发展,可以作为一个小型都市的经济体系,这样才可以注入一种本来就是这块土地该有的面貌。而不是奥运后把那些建筑都留着,然后国家每个月要花费好几千万英镑去维护,这在财政上耗费是很大的。对于一个真正的都市,大家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无法保障每天都五六十万人的流量去满足为奥运而设计的场馆。除非你就是愿意去烧钱,去维护这样一个地方。 经济观察报:如何看待北京奥运与伦敦奥运在初期的投入? 游邑:北京奥运对我们中国人很重要,因为是中国人第一次站在国际舞台,他代表的是一个宣示,一个机会。所以不管怎么样,不管多贵,这样的策略是对的。在这之前我没有来过中国,所以我所认识的中国,是被教育所灌输的中国,“我们的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在外国人眼里,中国就是贫穷落后的中国。媒体都在批评中国政府花了这么多钱,伦敦奥运这么便宜,当然确实有些地方是过度花费了。但是,我推测这是国家领导人出于不允许失败、不允许出错的结果,毕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 经济观察报:那从你专业的角度来看,场馆的设计和后续的利用方面,北京与伦敦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 游邑:从长远计划而言,我是完全不赞同北京奥运对这块场地的利用的。毕竟从城市的空间利用上看,英国人热爱运动,有非常多足球场在伦敦,所以没有必要去保留任何体育馆。北京实际上并没有很多体育场馆,所以保留一些主场馆是没有问题的。但我比较在意的重点是,其他场馆似乎没有太大的必要去保留。我在乎的是这么大一块地,应该是做其他的用途比较好,比如可以把地卖给开发商,去缓解当地居民的财政。 经济观察报:可是很多在奥运前提出的所谓后奥运运营设计,到后来大都失败了。你怎么样保证你的设想都能实现呢? 游邑:我不能保证,但我很清楚一定会实现。那些存在所谓后奥运问题的地方就是因为那些场馆都还在。我的规划是把所有的场馆都拆掉,那么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与其说后奥运问题不如把奥运整个问题拿掉。这是很白痴的很夸张很无奈的一种办法,可是静下心想想这是策略。 经济观察报:那在现在的作品中,你最满意的是哪一个呢?场馆拆掉是否会感到遗憾? 游邑:伦敦奥运,真的。因为伦敦奥运你看不到它的外形,你将看到的是它的价值,这是我对当地人民的一个交代,对城市的一个交代。我一直觉得造型永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空间的灵魂、空间的精神、空间的价值。 好的建筑师就得是一个疯子 经济观察报:在国内你最想去哪个城市做一个案子? 游邑:北京。我还没有去过北京,所以很想去北京。第一是满足一下虚荣感,毕竟北京是我们中国的首都。我希望能给国人一些很有趣的不错的设计。如果他们心脏够强的话可以接受我一些不一样的、比较大胆的开发策略的话,我愿意去北京从事开发。 实际上我更想做的是中国内地城市的改造,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当然,目前我们中国也在做,只是一些做的方式我不赞同,是错误的,这会引起城市错误的发展,甚至影响到经济的进步。不能一天到晚喊口号,这是没有用的,要真正去实行去推行。 经济观察报:听说你从小就喜欢幻想啊画画啊还有写作,那你现在还有继续做这些事情吗? 游邑:我退休后依然会去画画,画画是我的爱好。写作倒是没有停,会写一些文学随笔、小品,一些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小的想法。我一个在出版单位工作的朋友,他曾说我写的一些文字的张力达到很危险的程度。没有经历沧桑的人看了,是很容易被这些文字误导的。但是经历过的人,也会被我弄得神经错乱,因为感同身受之后还可以再造另一种不同的空间。 经济观察报:那你平时怎么放松你自己呢? 游邑:我很宅,平时只要看看书写写东西做运动,甚至可以不出门的。我最喜欢的娱乐就是旅行,但是如果你大半夜去一个地方之后,会像一只猫一样去探索,了解这个都市的魅力。我还喜欢去夜店找灵感。我觉得夜店是一个很有趣的空间,它是一个时空转换器,是一个心态转换器,让一个人突然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去那里的人是真正想要完全改变,去那里的人是会把平常办公室的机器人的表情、机器人的服装,变成全世界最炫的装扮,会把一个人的举动变得真正的花枝招展,变得很动人很深情,所以它是一个很神奇、很有趣的空间。 经济观察报:你曾经说过建筑师都是疯子? 游邑:对。人有时候会产生一些幻想,有时候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子宫、一个细胞,想成一道云或者一道烟。你要当一个好的建筑师,你就得是一个疯子。选择做建筑的不想当神经病就得靠边站,我不骗你的。你去观察全世界的建筑师都一样,如果他不想变神经病,他就得靠边站。所以有的建筑师选择靠技术,因为技术可以训练,就选择去干一百件没有创意的事。有艺术是靠另外一边,搞得天花乱坠,那些人基本上都到学校当老师去了。他们书上画的一些建筑物,大部分都是很酷的空间哲学。剩下的人就是疯子,我可以很不客气地说,要想成功,就是要当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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