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雅 胡芳洁
“再走5分钟，又省50万！”7·21北京暴雨后，上百辆汽车被淹没在平均水深达4米的京港澳高速北京丰台区南岗洼铁路桥段，而就在不远处矗立的一幅“天恒乐活城”楼盘广告牌上原本诱人的广告语，在那些沦陷的车辆的衬托下却显得格外突兀。
　　城区人口疏散重镇
　　天恒乐活城位于北京房山区闫村，是房山巨量供应的房地产项目中地段较为偏远的一个，广告牌右下角的简化地图说明了广告语所表达的意思：走京港澳高速出京方向，穿过如火如荼的长阳、良乡等房山新城开发重镇，只要再多走上5分钟，你就能买到比这些核心区楼盘便宜50万元的房子。
　　在7月21日以前，提到房山，除了十渡、周口店等旅游景区，人们最先联想到的往往就是房子。北京中原市场研究部统计数据显示，房山区域是最近几年北京住宅市场的最主要供应区域，特别是最近三年的土地供应占据比例近20%。2009年来，房山供应了29宗住宅类地块，合计供应建筑面积高达558万平方米，为北京各区县最高，占全市供应总面积的比例高达21.3%。
　　一位房山官员提到，“长阳镇作为房山区外来人口最多的城镇，将主要承担中心城区人口疏解的重任。人口发展加强与丰台河西地区、良乡高教园区院校、燕山石化、原子能研究院等科研院所、机关单位的联合，以发展中高档住宅为主，适度发展经济适用住房，满足不同人群的需要。”
　　其中，长阳是房山新城的房地产板块中最受注目的区域。由于房产供应量巨大，导致基本同质化的不同楼盘之间竞争激烈，于是也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句“再走5分钟，又省50万”的广告语。
　　暴雨重灾区
　　但7月21日的暴雨改变了人们对房山的首要印象。由于房山是暴雨中心，又引发了山洪、泥石流等次生灾害，房山受灾严重。根据北京官方披露，77人的遇难名单中有38名遇难者被发现于房山。
◆下转38版
◆上接37版
　　京港澳高速是房山新城通往北京市区的主要干道，而南岗洼桥距离房山区长阳镇仅约1公里，该路段由于设计为京广铁路下穿铁路桥，一旦遭遇暴雨容易造成积水，从而导致京港澳高速长阳段道路交通中断。7月21日晚的京港澳南岗洼段，成了还没走过通往天恒乐活城那5分钟路程的许多人一生的噩梦，不断提醒着半世纪以来一直生活在干燥和风沙中的京城居民，水灾与我们的距离也许并不遥远。
　　7月27日，房山再降暴雨，致使京港澳杜家坎以西一公里处一低空铁路桥下出现深达1米的积水，京港澳高速全线双向封闭，所幸此次无车辆再被困。
　　暴雨之后，从房山通往市区的主要干道——京港澳高速封路，许多开车上下班的房山居民只好绕行京良路、六环，而从良乡到六里桥的黑车也涨价至300元。
　　连续的暴雨过后，房山新城的部分业主开始担忧自己已入住或未交付的楼盘的防洪安全问题。房山部分小区和在建楼盘工地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房屋漏水、内涝、停电、地表塌陷等。在暴雨的冲刷下，一些楼盘受灾严重，例如房山长阳镇碧桂园小区北门外哑叭河决堤，河水倒灌，地下室被淹，地下车库数百辆车被泡，断水断电5天。（详细报道见39版）
　　一些房山新城的业主开始担心，“房山很多区域以前是泄洪区，现在都建了房子，住在泄洪区会不会有风险？”
　　脱掉泄洪区帽子
　　碧桂园所在的长阳镇镇区及周边有14平方公里土地，和良乡、窦店等其他三个区域87.6平方公里“安全区”，原先都是属于永定河蓄滞洪区之一——小清河分洪区的范围内。
　　永定河是中国四大防洪江河之一，在历史上，永定河河水多次泛滥，对京城居民安全造成威胁。但建国后，永定河水几近枯竭，北京市水利规划设计研究院顾小明对记者表示，近年来，永定河河道成了地上河，河床一直干涸，自解放后不但没有发过大洪水，反而成为风沙来源，因此近几年永定河生态走廊规划思路中，主要功能从防洪为主变成了蓄水为主，为北京城缓慢输送水源，同时考虑休闲功能，搞生态治河绿色屏障。而小清河分洪区的分洪功能也一直未真正派上用场，所以当地政府才会考虑搞城建开发。
　　在此次房山暴雨前，房山一直在为自己脱掉“泄洪区”帽子而高兴，“交通的改善、清新的空气、荡漾的碧波、漂亮的楼群、宽敞的马路和快乐的人群，我们可以大胆地预想，这里将会成为一个拥挤的繁华都市……”，“长阳正在摆脱泄洪区的脏帽子，露出她原本灿烂的笑脸。星罗棋布的新项目建设基地，给了我们很多新的畅想。”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教授、水力学研究所总工刘树坤表示，“上世纪90年代，我们就曾经计算过，即使使用小清河分洪区分洪，洪水对该区域的影响也较有限。所以，并没有限制小清河分洪区的开发。”
　　房山多年来为承担永定河防洪任务付出了经济发展落后于其他区县的巨大代价，穷则思变，房山区政府开始研究变通的办法。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洪法》第三十三条第二、三款规定，“在洪泛区、蓄滞洪区内建设非防洪建设项目，对建设项目可能产生的影响和建设项目对防洪可能产生的影响做出评价，编制洪水影响评价报告，提出防御措施。建设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按照国家规定的基本建设程序报请批准时，应当附具有关水行政主管部门审查批准的洪水影响评价报告。”
　　根据这一规定，房山委托中水北方公司为其做了《北京市小清河分洪区建设规划报告》，并通过北京市、海委、水利部等相关主管部门审批，调整了小清河分洪区规划，新增设了三块“安全区”用以进行城市建设开发。
　　“为了给北京市小清河分洪区内社会经济提供可持续发展的安全空间，贯彻《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04－2020年）精神，本次规划根据分洪区洪水演进计算分析成果，结合新城规划，小清河分洪区右岸计算二区、计算三区及左岸计算五区地势较高且洪水影响较小的区域保证小清河遇50年一遇及100年一遇洪水安全行洪滞洪的条件下，划出一定范围作为安全区，不再承担行洪滞洪任务。本次结合房山新城规划，共涉及三块城镇建设用地：长阳镇镇区及周边地区用地城建规划三区安全区；房山新城良乡组团东部沿小清河用地城建规划一区安全区；窦店镇良官路以东地区城建规划二安全区。”顾群等人在《北京市小清河分洪区建设规划报告》研究成果基础上整理的一篇必要性和可行性论证报告里提到。
　　顾群对记者说，“我们在整个分洪区做了模拟计算，之后发现在小清河右岸两个区域，即安全一区和二区，地势较高，受洪水影响较小，另外在小清河左岸的一个区域，也就是安全三区，是由永定河水冲击河床的淤泥堆高形成的一个地势较高的区域，这三个区域受到洪水的影响应该是比较小的。例如，据我们测算，如果遭遇50年一遇洪水，在安全三区通过的洪峰流量是214立方米/秒，对该区域影响不大。”
　　该文提及，城建规划安全区建设用地经过了工程规划、洪水影响评价等方面的科学论证，可作为房山新城城镇建设用地，“上述三块用地的释放，对北京市西南地区发展，房山新城建设具有重大意义，主要表现在，有利于缓解房山区土地资源供需矛盾，促进新城建设，根据房山新城规划，3块用地将安置人口7万人。”
　　安全区的安全指数
　　在未来1-2年，房山的住宅供应量可能会超过3万套。一些尚未成为房山业主的人们，在暴雨过后为自己在房山置业的计划打上了一个问号，“泄洪区里建房子，到底是不是安全？”
　　当然，也有一些购房者不以为意，在长阳买房的业主陈征表示，“我还巴不得下大雨给永定河蓄点水呢，可就那么大的暴雨永定河里也没水呀，哪儿来的洪水？”
　　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市政规划所主任工程师曹型荣说，此次暴雨和小清河分洪区内建房没有直接因果，因为此次暴雨房山受灾最严重的主要是大石河、拒马河流域，尤其是山洪和泥石流导致的山体滑坡等次生灾害。不过曹型荣也表示，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如果官厅水库下暴雨发起水来，那房山就会不得了，因为永定河水从官厅水库一路下来，官厅三峡的地形很容易使水势急剧涨高，而且一路都没有什么水库、分洪闸或其他大型的防洪安全措施能够分流洪水流量。”
　　永定河管理处老专家王绍瑛写的一篇文章介绍，官厅山峡流域面积1600平方公里,　流域内山高坡陡，植被不佳，极易产生暴涨暴落的洪水。历史上官厅山峡洪水曾给下游地区带来很大灾害。“例如1939　年洪水，有88.4%的洪水产自山峡，本次洪水相当50　年一遇，造成京广铁路桥水托钢梁，并将钢梁冲弯7　尺，铁路北侧右岸冲决3　段，总长350m；洪水冲倒卢沟桥石栏，桥面过水；石垡、南、北章客堤防漫决，梁各庄溃堤，左岸淹地近200　万亩；最后在右岸卢沟桥下1.5km　处冲毁石堤，决口夺溜，泄向小清河，洪水直趋长辛店，冲毁房屋180　余间，死7　人，南岗洼、长阳、良乡城中水深逾丈，良乡县80　余乡受灾计43000　户。”
　　文中提到了此次暴雨中造成京港澳高速积水深达6米的南岗洼铁路桥附近的南岗洼村，此次暴雨后南岗洼村为了排清京港澳积水，村子成为泄洪区，遭受了田地树林被淹、家园道路被毁的损失；也提到了长阳、良乡等如今房地产开发火热的新城。
　　一位房地产商告诉记者，“一旦官厅发水，那殃及的也将不仅是长阳，甚至不仅是房山，整个北京西半边都得受灾，包括门头沟、海淀、石景山、丰台、大兴，都逃不了。”
　　中水南方公司毛革表示，部分蓄滞洪区的防洪标准是高于一般防洪保护区的，“这就出现了安全度相对较高（防洪风险较低）的地区，应限制其人口增长及生产建设，而安全度较低（防洪风险较高）的地区，反而未有任何限制的矛盾。照此下去，随着人口的增长、经济的发展，低标准防洪保护区对防洪安全的要求必然会越来越高，其结果将导致河道两岸滞蓄洪水的能力减弱，规划蓄滞洪区的启用标准随之降低、重点防洪保护对象的防洪压力进一步加大。”
　　近年来，部分流域或河段、地区的防洪情势趋于恶化，其原因之一正在于此。
　　顾群表示，他们在划定分洪区内的安全区的同时，也对安全区的防洪规划做了严格规定。首先是要求对永定河及小清河流域干支流河道进行疏通治理。“永定河南边和北边的围堤已经分别按照50年和100年一遇洪水的标准进行了治理。三个安全区也要求做相应的防洪安全措施，例如安全一区和二区是按照100年一遇的标准来做，而三区即长阳区域是按照50年一遇洪水的标准来做，我们在围堤和三区红线之间设计了一条宽达750米的防洪通道，在这条通道内是不允许搞大规模建设的。”“从小清河分洪区设计的方案来说，应该是可靠的，关键要实施到位。”韦明杰说。
　　不过，如果万一来了50年一遇以上标准的洪水，顾群表示，“那没办法，不过这个里面的水是过路水，顶多五六个小时就会过去，不像河道内的水积水时间那么长，但需要及时做好人员疏散工作。”
　　在洪水降临时，小清河分洪区的防洪设施就要起到关键性作用。毛革表示，如果规划调整导致行洪压力增加，就要加高堤防，低洼处自保的排涝设计标准也要相应提高。但这些设施是否可靠还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