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谈 仇英
本报评论员:半窗灵鼠斋
半窗灵鼠斋 由于笔者自以为读过几天书,学会了为自己的懒洋洋自圆其说(这几乎就是中国文化的全部智慧了),所以,对于仇英这样发疯一样用功的画家,坦言是笔者真正不太理解的人物。仇英好有一比,好比文艺复兴早期(或者叫做哥特艺术晚期)那些尼德兰大师,那个时候的尼德兰和今天的荷兰地域上稍有差异,包括比利时的一部分,这些被意大利狂妄的鄙视着的画家们,谦卑、虔诚、工稳地在很小的尺寸上经营着旷古绝今的视觉奇迹。仇英,正好是差不多时间诞生的遥远的技术控同道,他最好的作品,和梅姆林的小宗教画不约而同的精美流畅。 中国绘画里,其实不论工笔写意,都是需要一些涵养功夫的,说得简单一些,就是耐性。写意的耐性,以后说到徐文长八大再说,工笔画,到了仇英,那就是一个耐性的巅峰。仇英对于前代绘画,特别是两宋,那是诚惶诚恐。这也和当时的文人复古风气有关,笔者的感觉,他是拿了南宋的技术,做北宋的功课。谁如果曾经过手仇英临摹南宋的小册页,估计会特别服气他这双巧夺天工的手,和细如毫发的心思。 明朝朱元璋定的法度,开科取士,书中要出黄金屋,这么势利的时代,仇英一个基本不怎么读书的手艺人,在文化圈可以成功,太有意思了。可见画画这个东西,就是个体力活儿,人家身体好,能做,活儿扛得下来,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得认。他投胎的地方好,苏州,当时大收藏家大画家都在这里攒。 仇英虽然出身非常微贱,是个粉刷匠,但是很早他的天赋就被攒在苏州的大收藏家和大画家发现,画家教给他手艺,仇英的绘画基本功还是偏向吴门,特别接近文徵明,可能是气质使然,这两个人虽然社会地位迥异,在绘画的精工态度上,非常契合;对仇英影响更大的应该是藏家,一是他们会定期定量的购买仇的画作,这给他脱离匠人行列,从农民工变成书画农民工创造了物质保障,另外他们会出借家中的珍贵藏品给仇英临摹,这是最有营养的栽培了,从此,这双明朝顶顶灵巧的手,开始创造一个接着一个的奇迹。 仇英的寿命不长,对于他来说,画画就是个可怕的体力活,不仅仅需要灵巧的双手,还得搭上全神贯注的精力,如果所有的中国画家都学习仇英的工作态度,那么这个当今养尊处优吃喝嫖赌的群体,平均寿命肯定要减少至少三十年。仇英在不长的寿命中,留下了令人咂舌的大量作品,其中很多就是为收藏家做的临本。笔者一直偏执地认为,仇英没有想象力,甚至也没什么创造性,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超越时代的万世师表,但是他的画,每一张,都是精品力作,都是他用体力武力智商经验值拼出来的,是拿命换的,所以今天,随便哪个博物馆得到一张真的仇英,都要加额相庆。 恩师大丰朱新建,曾经带着笔者,特地去南京博物馆看仇英。当时很不理解,这个绘画风格和您也相差太大了吧,有必要这么看一个工笔画家?朱先生指着仇英的细节说,你看,他多么轻松啊,简直就是在画大写意。笔者恍然,技术上,明朝一个仇英,清朝一个任伯年,现代一个陆俨少,都达到了一种高境界的从容和轻松。 笔者斗胆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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