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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黑市卖方生态
阿文的等待
本报评论员:宋馥李
  宋馥李
  为了卖掉自己的肾,阿文已经在焦灼中等待了半年的时间。
  来钱快!
  “是赌博毁了我。”阿文说。
  他今年24岁,江西上饶人,很早就来到浙江金华打工。凭着先前几年的辛苦打拼,自己所有积蓄,再加上父母的支援,阿文开了一家服装店。经营走上正规后,每年收入有三四十万。
  之前,阿文还找了一个浙江本地的女朋友,这同样是外地打工仔的成就之一。阿文马上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他还想着在金华买一处大房子,把父母接来一起住。
  但自从迷上赌博机之后,他的生活轨迹开始逆转。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将积蓄统统输掉,还欠下十几万赌债,服装店也因无心经营而关了门。之后,他还偷了女友为其父亲治病攒的钱,想着翻本儿,最终全部输掉。
  当阿文幡然悔悟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女友离他而去。现在,他不敢在一个地方住到一个周以上,四处躲避追索赌债的人,也躲避昔日朋友鄙夷的目光。一个人独来独往,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上网,等待需要他的肾的人。
  “只有卖肾来钱才快。只要有一笔钱,生意还能做起来,还掉赌债,重新活回去。”
  阿文上网搜索卖肾的信息。他发现,这样的供求信息原来很多,他毫不费力就找到了留在网上的中介联系信息,这些信息大部分是QQ号码和邮箱地址。
  就这样,阿文和器官买卖中介建立了联系,联系的主要媒介是QQ,偶尔他也能接到中介的电话。一般这时候,中介是要告诉他,在全国的某个城市,找到了一个和他配型比较成功的受体,让他马上去这个城市。
强大的中介
  在阿文的介绍下,记者以寻求肾脏的患者亲属的身份,加入了这样一个交换器官供求信息的QQ群。在这个群里,大多数是要出卖肾脏的人,其次是来自不同地方的中介。人们将自己的年龄、血型、HLA位点(白细胞抗原A系统、)点数一一公布出来,与中介所掌握的肾源需求信息进行比对。
  那些要卖肾的大多数是年轻人,因为中介们直截了当地标示了对肾源的要求:18-25岁之间的年轻男子的器官。
  小冰的遭遇让人唏嘘。他的母亲身患重病卧床多年,为此,他一直在饭店打工,为母亲赚钱看病。去年,小冰手里有了些积蓄,便投资开一个小餐馆,但结果,餐馆的经营不赚反赔,入不敷出,欠下了很多外债。困厄之下,小冰想到了卖肾。
  王可则把自己卖肾的原因归结为交友不慎。因为朋友的极力邀请,他从遥远的黑龙江一路赶到广西,一头扎进了传销的网络。经过洗脑,王可也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他将亲戚和朋友拉下了水。当传销被取缔,他如梦初醒时,已身无分文,王可没有脸面去求助别人,想到了卖肾。
  通过中介的安排,小冰曾到过山东德州,专门等待配型。在城郊接合部的一处农家院落,住了10多个像他一样等着卖肾的供体,他们吃住的费用由中介负责,代价是——身份证被统一上缴,行动受到了限制。在中介的安排下依次体检,一旦配型成功,就实施移植手术。
  “我们都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小冰说。供体们既希望自己早日能找到配型适合的受体,但又对自己的命运赶到迷茫无助。
  供体们卖一个肾脏所获得的报酬,一般不会高于5万。但对于受体而言,获得一个肾脏并成功实施手术,最终的价格一般在30万元以上,中间的价差,分散在供体中介受体中介以及这条隐秘链条中的其他环节,也包括医护人员手中。当然,供体们免费吃住的花销、各项检查的费用,也算是硬性的成本。
  还有着生意人精明和警惕的阿文,拒绝掉了十几次去外地做移植手术的机会。“我觉得不安全,离得太远,方言都不通,怎么保证不被人家骗。”阿文说。这也是他等待了半年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受体的原因。
  阿文经常和中介通话,但不信任他们,骂他们是骗子。但王可认为,中介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中介赚了钱,但也救了别人的命。”
  事实上,也正是躲在背后的中介,在调配众多的供体们,在全国范围内流动。一位中介不断催促记者提供患者亲属的配型信息,他许诺,他们拥有一个庞大的信息系统,能够快速找到适合的肾源,保证在一个月内实施手术。
尸肾
  等待配型的那段日子,小冰常常焦躁不安,心律失常,因此,体检总是出现异常,导致自己无法完成这个流程。中介也不愿意长时间提供免费的吃住,一时难以找到配型的,就极力劝说小冰采用供“尸肾”的办法。
  “做尸肾就省去配型了,我们器官被直接切除,就好像当作死人的器官。”小冰说。
  对应于尸肾,还有尸肝。选择这样的移植,受体一方会降低大约一半的费用,同时也意味着移植后的效果大打折扣,移植器官受到排斥的几率大大增加。中介告诉我,有很多受体,一方面等不及配型,一方面拿不出高额的费用,会选择这样的移植。
  当然,对于供体,价格也降下来了,卖一个“尸肾”所得到的价格,一般是两万元出头。唯一的好处是,供体们省去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这对于那些急于拿到钱的供体们,具有强大的诱惑力。
  这是一个奇特的供求关系,由于配型的不确定性,不论是小冰、王可,还是阿文,都感觉到,需要肾和想卖肾的人,其实都很多,但配型带来了很大的不确定性,为器官中介的活跃提供了空间。
  小冰说,在他等待的时候,就有两个供体选择了做 “尸肾”。小冰有些犹豫不决:“我不甘心两万块就卖掉自己一个肾。”
  后来,小冰的事情忽然有了转机,他的餐馆有人愿意盘下来继续经营,燃眉之急有所缓减。他最终放弃卖肾,结束了这样一次奇特的“旅程”。
  阿文和王可还在等待。急于改变现状的阿文,始终处在焦躁不安中。他很感谢记者的采访,说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这么长时间的话。
  当被问及 “为什么一定要卖肾,为什么不能做一份工作,等状况慢慢好起来”时,阿文说:“我等不了!我欠人家十几万,找份工每个月就只拿到一两千块,我怎么能翻身。翻不了身,我怎么对得起家里人,我的女朋友不会原谅我。”
  随后,阿文叹气道:“哎,我的处境你不会懂的。”
  3月31日的晚上,阿文说,他最终决定,接受中介的建议,赶赴广西的一个地方,去做“尸肾”。
  (文中阿文、小冰、王可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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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9 版: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