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香二丁挂 台式酱油膏
本报评论员:张宇凌
张宇凌 很不幸我又要讲吃的了,讲台北主妇的生活如果不讲食物,或者说讲台湾人的日常生活而不讲食物,将是大虚伪。不过在大多数讲台湾食物的文章中,或许存在更大的虚伪,那就是虚构了“台味”的普适性。借助夜市,借助牛肉面,借助外省人的改造……“台味”如同每一个地方的乡土风味,就和乡间宅院一样,有它自己的门槛儿。 说台湾菜清淡,就如说日本菜清淡,是个过于笼统偏颇的概念。在食材新鲜的地方,特别是盛产海鲜和水果的地方,通常以清淡为最大“输出”品位,因为食材的质感不宜用重的调料来遮掩。而只要稍微深入其民间,就很容易发现重口味是世界人民的必需品。比如,只要你在关西进过一家当地人的拉面店,体会过它的咸度和油度;只要你吃过传统的日式和果子,体会过它的甜度,你就很难再支持全体日本人都只爱清淡的论调了。 而今天就来说第一个台式重口味:酱油膏。台湾人所指的酱油膏,一般来说,是由酱油,加上淀粉或红薯粉等粉状物,再加上蔗糖或冰糖等糖类,熬制成的一种甜咸味道势均力敌的膏状调料。 酱油膏是各类台湾小吃的主要沾料,从白砍鸡、猪蹄、炸虾卷到烫蔬菜,吃粽子到做三杯鸡……如果说上海老太太要一手酱油瓶,一手糖瓶的话,台湾老太太则已经把二者放到同一瓶里。酱油膏一个最让我难忘的用法,是用来沾生西红柿。 这种用法来自“台味”的发源地:台南。台南人讲究饭后一定要吃水果。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水果,就是西红柿切大瓣儿,配一盘子酱油膏,里面充满了姜末,还加上一把细糖,一把甘草粉。这里用的西红柿,一定是外皮发青黑的品种,大陆较少,欧洲也很多。台南人沾酱油膏,一定要把食物尽量浸入膏体,再左右撇两撇。不论什么颜色进入,最好是黑褐色出来。口味清淡的新鲜西红柿往这盘子里一蘸,就活生生地瞬间变成了蜜饯。 其实你吃到嘴里的东西,很甜,很咸,姜味很辣,甘草味儿很闷。西红柿纯粹是为了给这些重口味带来一点有纤维嚼头的实体承载,一点缓和性的酸味儿和植物清新味儿。我一直怀疑这其实是为了吃一盘酱油膏,而配上点西红柿,就跟喝伏特加配柠檬一样。 蘸西红柿我勉强可以当做蜜饯来吃,但是蘸肉的时候,我就完全不能接受了。红烧肉中的糖味、咸味和蒜味,都通过加热比较充分地跟脂肪结合,从而缓和了各自的烈度。而台湾人偏偏喜爱用熟肉生蘸酱油膏,而且撒满生蒜末。于是,脂肪的油腻,酱油膏的咸和甜,生蒜的刺激,在你的口中初次交战,各自释放出原初的最强烈味道。这对于我来说是一闻就会破坏平衡器官,头晕脑胀的组合。 而且酱油膏就是酱油膏,从来没有低盐度或是低糖分的版本。它可称是台湾人的头号重口味,大多数异乡人,包括我在内,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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