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谈
半窗灵鼠斋
　　两样东西，上海一直给外地人看不起，男人和自来水。男人么就不谈了，如果都是周立波这样，看不起也是应该的，自来水更是板上钉钉，口味太重。我师大丰朱新建说，火车到上海，不用听报站，满车厢上来的男人在说个算（意思即合算）不个算，泡茶的水尿一样难喝，就到了。
　　笔者弄弄国画，所以浙江福建两省的高雅朋友，对了再加上一个台湾岛，姓林的姓蔡的姓陈的认识不少，一般这些考究的南方人到了寒舍，看我拿茶杯，人家先会主动哀告，老流氓，你千万不要给我们泡茶。笔者还在那里牛，喂怎么，我这里有好茶，打开柜子给人看，都是内行送的，龙井毛峰碧螺春铁观音普洱，自己挑。人家来客的脸上就浮现出很坏的笑容，说不管什么茶，不管什么年份，不管如何炒制，府上的茶要是拿自来水冲泡，怎么着就一个味儿，漂白粉的味道。
　　中国历来喝茶，好的茶叶，新鲜的，嫩的，炒的碧绿，自己喝，或者进贡给皇上，差的，烂的，叶片屁股这么大的，做成红茶卖给印度人，英国人，或者别的什么外国人，给他们下午吃奶油小点心的时候解解油腻。现在麻烦来了，那里也弄不到很好的水，茶叶再好也没用，怎么办。据说超市里瓶装水不错，喂，那个东西喝多了小孩子都养不出来的，被丁克你说赞不赞，纯水，蒸馏水，哪里有水应该有的味道。逼得笔者再发一通思古之幽。
　　我国古代对水的口味早有标准，两个字，鲜磊。此语出自张岱的《陶庵梦忆》，吃喝玩乐到了明朝，真叫一个顶峰，套用陈大师丹青的话，那是生活的绝境，也是生活的至境。什么叫鲜磊呢，就是这口水入口以后，有圭角，发烧友为了保持这一口圭角，运水的车子里还给垒上小石头块，意思是让这水圭角不动。有人这么弄，还有人能喝的出来，张岱和一个叫闵老子的茶友订交，就是因为这件风雅事儿，笔者每次看到这里，都觉得现在活着的中国人，实在不太好算中国人。
　　话说现在，不怎么懂又很装的老板，都喜欢家里挂这么两幅字，一个叫厚德载物，一个是上善若水。诸君记得，你认识的有钞票朋友要是家里挂这个，劝他赶紧拿下来，这个就是土老板的招牌，你说现在哪个老板配的上这八个字，丁春秋啊星宿老仙一样。某次也是一个老板找到大丰朱新建，死活要他写这八个字，老朱想一想，说这八个字实在不能给你写，我送你另外一副对联怎么样，提笔就写，白云送客，汉书下酒。老板一看，高雅啊，开心的捧着走了。老朱笑笑，说私底下的意思呢，是这个老板比较抠门，送他八个字是所有事都不要钱，鄙薄此人吝啬而已。
　　笔者借上述故事，引申一段，好水，不仅仅说是柔软，流动，和顺，温和，当然这些都不错，是上善，水还有一个现在已经被人忘掉的德，叫圭角。水覆舟载舟，力量是很大的，同时，好的水自有它的坚持和操守，干净，内敛，暗暗蓄势，这些，就不是一杯茶的时间说得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