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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她是谁
本报评论员:罗四鸰
  罗四鸰
  初版的《格林童话》刚问世时,遭到一片批评,其中一个批评来自格林兄弟“民间文学”研究的引路人、海德堡浪漫派创立者之一柯莱门斯·布伦塔诺:“没有任何意义,肮脏,故事又非常短,实在是无聊至极。”几年后,格林兄弟决定出版第二版,并从学术路线改走儿童路线。他们在新版序言中强调:“任何不适宜青少年阅读的内容都被删除了。”
  从1812年初版到1857年第七版,格林兄弟不断对童话集进行增减和润色,“以符合读者的期待”,如将一次次欲置白雪公主于死地的亲生母亲改为恶毒的继母,解救她的人则从父亲变成一位年轻英俊的王子,一个颇具人类学意味的故事终于变成一则“公主王子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童话。1859年,73岁的威廉·格林去世,于是,1857年的“洁版”《格林童话》成为最终版本。
  即便如此,洁版童话中所包含或隐喻的弑父杀母、父食子、母食女、肢解、食人、偷情、怀孕、乱伦、谋杀等情节,依然为人所诟病。近日,为了纪念“格林童话”200岁生日,德国启动了近乎一年的纪念活动,如何看待“格林童话”在德国文化中的身份和地位成为这场盛大纪念活动首当其冲的话题。“德国人为什么会犯下贝尔森和奥斯维辛集中营这样的恶行?”对此,德国作家金特·比肯费尔德认为在“格林童话”中能找到答案。
  将“格林童话”与纳粹主义联系起来,这一个观点并不新鲜。早在1978年,德裔美国学者路易·斯奈德便在《德国民族主义根源》中,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阐述了格林兄弟对德国民族性格形成的负面作用,如“服从、处罚、独裁主义、军国主义和美化暴力”。因此,《格林童话》在德国幼儿园被禁几十年。然而,与“格林童话”残暴的内容本身相比,更需要重新思考的是格林兄弟对待童话的残暴的方式,将有着丰富可能性的民间故事规训为一种简单的同一的模式:美丽的必定善良必定有好结局,丑陋的必定邪恶必定没好下场,有着丰富意义的民间故事都被规训为一种纯洁的高尚的模式。且不说有没有必要为了儿童而取消故事与现实的丰富性,单单这种对同一模式的追求,就是最危险的。在忧郁的阿多诺看来,正是西方文明中这种对“同一”的理性追求才导致了集中营。将数百万犹太人、同性恋者、残疾人、吉卜赛人、少数民族等数百万人全部屠杀的事实是“野蛮”的,但在阿多诺看来,更具有决定意义的是这个野蛮过程所表现出的“理性追求”——对某种纯洁、崇高的追求。在他的《否定的辩证法》一书最后,阿多诺悲愤地追问奥斯维辛集中营中的荒谬:为什么法西斯分子正是在追求纯粹的本质(种族)同一性中,听着西方古典音乐来进行恣意杀戮的呢?
  套用阿多诺的话,无论是在童话中,还是现实中,“应该被认识的东西也许类似于脚踏实地的东西,而不是类似于崇高的东西”。为此,我很愿意推荐唐纳德·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后传》给沉醉于“格林童话”的人,那个有烦恼、有心事、有嫉妒、有压抑,想入非非愤愤不满充满女权意识的女人,难道不是白雪公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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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版:观察家·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