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我要对你说
本报评论员:文钊
文钊 66个人的姓名,印刻在没有体温的报纸上,哀伤投射向每一片沉默的天空。而那些无名者,仍等待着最后的确认。北京,我要对你说,请记住这一刻的悲伤和痛苦,记住那些曾经生动的面孔,记住他们生命定格的瞬间,记住他们对这个城市最后的诉说。这是这个国家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记下公民的名字。但愿这不是一次轻率的记忆,我们曾经那么随意地说出受难者和被损害者的名字,又以更随意的方式将他们抛在脑后。现在,如果我们是在表达对生命的敬畏,和对这片土地上每一个国民的尊重,北京,请告诉我,这只是一次迟疑后的开始,是一扇就此打开的门,而不是结束。 北京,请记住那些逝者在这个城市写下的岁月。无论他们身在洒满阳光的写字楼里或者阴湿暗淡的地下室,卑微或高贵,贫穷或富有,无论他们正在老去,恰少年花季,或者身处襁褓。如果说,他们曾经被户口本或暂住证提醒着身份的认同,此时,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北京人。他们用生命与这个城市盟誓,从此不再分离。 北京,我们中间的每个人,以绝不相同的初衷与你相遇,但却以惊人相似的理由与你相守。没有人知道,如果真的60年一遇,7月21日的那场暴雨,会不会是今生可见的最后一次?但我们想拥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当危险再度向城市袭来,我们是否可以信赖你。 这是7月21日那个暴雨之夜,每一个身处绝境和危局的人,无法不问自己的问题。当爱心车队的灯光像一串移动的路标在雨雾中闪烁,当环卫工人像雕塑一样站定在每一个爆裂的下水井口,当商家向陌生人敞开自己的店门,当陌生人和陌生人牵手相扶着走出城市的雨河,答案似乎确定无疑。 但是,这肯定不是答案的全部。我们每一个人,在那样的北京一夜,都可能成为广渠门桥下没顶的车主,积水的地下室里挣扎的姐弟,或者京港澳高速路上,站在汪洋中的车顶惊魂不定的夜行人,这个城市本该以更周全细致的方式,告诉每个人风险的临近,本该以更快的速度将手伸向危险中的人群,更不用说,这个奥运之城千年古都,本该让自己的下水道能够容纳奔涌的水流,而不是在一场暴雨后尽失颜面。 不是么,北京!这个城市跑得飞快,快得让人很多人都跟不上。北京真像现代化语境里的世界城市,老北京却已浓缩成夕阳下的几条胡同。北京城是越来越大了,身在这座城市的人可就越来越小。终有一天,这座城市的梦想与荣光,会与他们不再相干。也许直到那时,北京才会真的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北京,如果你因此觉得不快,请听我说,这个城市应该有一颗谦卑的心。面对抱怨乃至责难,为政者本该诚惶诚恐的自省,而不是急于宣告一种精神的胜利。当公民愿意表达所有的抱怨、愤怒和责难的时候,恰恰说明这座城市还有未来。这个城市应该珍视一切真实的表达,无论是赞美还是批评,并坦然面对即使是最不堪的言语。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当民众将这座城市的管理权交予行政者手中,这一切随之而来不可分割。这是真正的北京精神和中国气度。 北京,请告诉我,你会捡拾起逝者遗落的梦想,让这个因梦想而美丽的城市,不再因梦想的破碎而伤悲,让这个因进取而成功的城市,不再为了进取而忽视太多。当我们毫无顾忌地在城市自由行走,就此享有安全而不再焦灼,北京,我要对你说,这是记住他们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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